夜晚。
女帝泡泡浴九樓。
外麵的雨下得很大,在房間裏也能聽到雨聲。
川島美記在浴室裏洗澡,藤原臨也有點餓,一個人在廚房細細切了幾棵芹菜,拌上蛋黃醬,邊吃邊喝啤酒。吃到一半時,有電話打來, 是明日香的。
“前輩在幹什麼啊?”
“在廚房嚼著芹菜喝啤酒。”
“太慘了!”
“沒什麼慘的啊,”藤原臨也一邊吃,一邊說,“這世上還有許許多多比這慘的事,你沒關注罷了。”
“前輩在哪裏?”
“在吉原。”
“泡泡浴?”
“恭喜學妹,猜對了!”
“啊啊啊——”
聽筒那頭,傳來學妹抓狂的聲音。
“人家那麼擔心你, 你居然和我開玩笑,”她發牢騷似的說,“明天就是理事大會了啊!媽媽說要批判你來著,我去找你商量對策。”
“對不起,現在不行。”藤原臨也回答,“我現在正在辦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不能有任何打擾,所以抱歉啦。”
言畢。
嘟一聲,毅然決然地關機。
藤原臨也洗幹淨盤子,來到客廳的沙發看電視。
東京電視台的晚間新聞裏,記者正在報道了地鐵赤阪見附車站內進水的情形,以及數條電車路線停運的消息, 看時間差不多了, 就朝著浴室大喊一聲:“太太, 麻煩快點。”
“知道啦, 催什麼催——”
川島美記不耐煩地吼了聲。
在浴室裏,有些心煩意亂的她, 光著身子在浴缸裏做老一套的舒展運動。花了將近辦個小時,將自己折磨到脫力之後, 她躺在空空的浴缸裏, 側耳傾聽血液流動,聆聽心髒發出的劇烈信息。
旁邊的小凳子上,放著冰紅茶。
端起來喝了一口,
沒有味道,就像嘴巴裏塞了一團棉花,把一切滋味都吸收了。
“唉……”
川島美記歎了口氣。
擰開熱水開關,把自己全身都浸泡在熱水裏,愜意地眯上眼睛享受。
意識慢慢地模糊,又陷入了自我編織的夢境中。
正值櫻花盛開的廢墟。
帶著鹹腥的海風從春季大海吹來,一瞬間吹散了虛幻現世的榮華。
漫天花瓣中,有一道格外醒目的身影。
這一次,川島美記清楚地看到了這人的臉龐,毫無疑問的,是那可惡的小鬼。
“小蜘蛛,”他說道,“過來我這邊。”
川島美記邁著蜘蛛腿,朝他靠近。
散落的花瓣落在她的臉上、頭發上,裸露的肩膀上, 似乎也要將她養成櫻色。
“這樣的結果是你想要的嗎?”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換句話說,讓你從束縛中解放出來,貫徹自我,得到歸宿……是嗎?”
“沒錯,我想要一個歸宿……”川島美記低垂著眉眼,“我……我從誕生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立身之處……所以,我想要得到自己的棲身之所。”
“既然要,就要最好……對嗎?”
“任誰都會這麼想,這是理所當然的。”
川島美記逞強地說。
他冷酷地注視著。
“沒錯……關於這一點,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你自身條件出類拔萃,就這樣湮沒在渺茫的時間彼方多可惜。”
“承蒙誇獎,愧不敢當。”
川島美記微微地笑了。
然而,漫天飛舞的櫻色碎模糊了她的表情,似乎同時也在哭泣。
實際上,她是真的有點想哭。
悲傷和辛酸都是真的。
“就算是這樣,你之前做的事也過分了。”
“我若是默不作聲,誰都不會給我一個棲身之所。”
“所以不惜在路上留下許許多多的屍骸?”
川島美記看著他的眉眼,說道:“你怎麼忽然滿口仁義道德起來了?一點都不像你。麵對我的時候,威逼脅迫無所不用……”
“你是壞人啊。”
“真狡猾。憑什麼你要站在好人的立場上和我說話……”
“因為我正在做的事,”他笑了,“可以讓我站在好人的立場上啊。”
川島美記眯起一雙眸子。
那小鬼的臉蛋,在視線裏變得越來越清晰。
“川島美記——”
風停了。
櫻花花瓣輕柔地飄下。
他轉身走過來。
川島美記肩膀顫抖了起來,但是她並未退縮。
“你逃不掉的,乖乖從了我吧。”說著,他伸出手一把將蜘蛛女郎摟住。
“你……”
川島美記一瞬間忘了虛張聲勢。
這種輕薄,對女子來說是一種屈辱。這小鬼就喜歡抓住她的這一點,來對她進行威嚇。
停手。
無法停手。
櫻花旋轉舞落。
“你們是漫無秩序地活動的不安因子,能夠自行生產出網狀的組織,會不斷地衍生出新的麻煩。你參與其中的策劃、參與其中的發動……”
“我……”
“主觀與客觀,主動與被動,已經發動的計劃,會永無休止地反複生產新的麻煩。所以到了最後……組織的計劃實現了,但相反地,你會失去很多。”
“失去……”
“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