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遠赴晉陽
天氣漸寒,已是初冬。
從晉陽傳來天子詔令,邀請天下各州公侯牧伯俱往晉陽參加天子校獵。各州牧伯本是正二品,此時有些卻已經封有爵位,並兼各州牧伯,且此時的轄地,因為此前的兼並戰,已遠超朝廷當初所任命,實力早已大增,如此身份更加尊崇,在治下各擅軍政大權,已儼然諸侯。而在邀之列中年紀最輕,資曆最淺的當屬韓高靖。此時他雖位列京兆尹兼一品威烈將軍,但與已經封侯的幾州牧伯相比,自是身份不如的。唯有蜀州牧、青州牧因未參與平定西戎之亂並未封侯。而南方的越州牧也並未參與勤王平亂,卻因此前女兒與晉世子楊灝聯姻,而由當世是晉侯,此時的晉國公上奏,封其為“越伯”外,此外所有封爵皆與雍都勤王有關。雖然無論是天子,還是晉國公父子都心知,西戎之退其實與各州牧伯關係不大,所出力者,隻有韓高靖以及與之交好,或受其節製的將領與豪族罷了。
但眾牧伯,凡是出兵的卻都封爵了,在天子固然是受製於人,在晉國公確是為了向天下人宣示其挾持天子的封賞之權,自然也是為了打壓剛剛崛起的韓高靖罷了。韓高靖雖成一方霸主,卻並未封侯,這裏麵與他的資曆有關,卻也與晉國公父子別有用心的刻意為之有關。
隻是因為雍都仍是名義上的天子之都,而韓高靖實為事實上的秦川掌權者,因此才在邀請之列。
雖然其他諸侯當初不屑於染指破敗不堪的雍都,然而今日眼見著這個才隻有二十六歲的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將領突然成了一方霸主,也自刮目相看。三個月前他還不過是個諸侯次子、二品將軍,雖在秦川北有所起勢,但實際上還算是並無尺寸之地,甚至在冀州都不被乃兄所容,多年漂泊秦川。如今卻抓住時機,短短幾個月就重整雍都,占據秦州,收伏民心,不要說天下諸侯側目,就連當初不讚成他留守雍都的韓令德也不由感慨他這個兒子並非等閑之輩。
韓高靖臨行前命人請來了雲津。
“你和我去晉陽。”
雲津想必然是找到她父親了,便問:“家父也在晉陽?他還好嗎?”
“嗯,很好。此前已經找到,但令尊傳來信息,令你先在雍都少待時日,等到形勢明朗再赴晉陽。我想你一定等不及了,那便同去吧。”.
原來他一早就幫她找到父親了,可是卻並不事先告訴她,直到要帶她去了才說出口。雲津不知道他是忙於公事,還是懶於言語。然而很久很久之後,她回想起來才知道,韓高靖對於她這樣一個士大夫家的女子,向來如此。
為她安排好一切讓她坐享其成就可以了,至於為什麼這樣安排,怎樣安排的,他是不屑於向她表明的。一半是覺得即便說了,她大約也並不明白,一半是為了省去許多解釋的麻煩。那時候,在他眼裏,世上大多數的女子,不過是被安排保護的罷了,卻並無交流的必要。而剛巧,有著無雙容貌的雲津在他眼裏,不過是個大多數中長得好的而已,至多也就是有點剛烈的勇氣倒還教他稍稍刮目相看。
此後韓高靖將政務委托長史郭令頤、主簿喬諼,武事委托平戎將軍薑恪率中郎將曹淳、奮武校尉馬漢陽等,給與臨機便宜從事的權力。而他則親率兩千兵馬,並令狐嘉樹選擇三百羽聲校尉營的戍衛,東出河穀關,又折向北,直上晉陽。
河穀關乃雍都東門戶,因北臨黃河,南接長嶺餘脈——穀山,四麵皆是深澗、嶺塬,形成天然屏障,拱衛雍都而明顯天下。在此建關,守住雍都的東門戶,同時可以與沿黃河所部署於蒲渡口的駐兵相互策應。此處易守難攻,無論是晉州還是豫州,若要入秦,唯有先奪取此關,而事實上若要從外部奪取此關比堪比登天,因此乃是曆來兵家必爭之地。
雲津隻見此時河穀關守衛森嚴、紀律嚴明,並不因韓高靖乃是雍都留守將軍而輕易放行,仍需官方文牒以及牙璋相合才能得過。因韓高靖過河穀關時,乃是帶了兵馬,是以河穀關城上深自戒備,待他們一行人出去後,便立即闔門。平日無論軍民商戶,如無官文,是絕不可以過關的。
雲津回望沉默森嚴的河穀關,隻見整個河穀道深而狹長,高約三百尺,寬不足十尺,不像一條道路,卻像高塬上的一到裂縫。兵行不得兩列,驅車不得並軌。而整個河穀關,在塬上穀中縱橫東西,從穀山至黃河蒲渡口之間設立多處軍事瞭望點,俯瞰整個河東地,因此東方之兵若來攻打,不要說軍車、輜重難以行進,便是攻城器具都難以帶著過河,且沒有合適的開闊地鋪排大軍。所以當初,韓高靖費盡心機,不惜殺死守將範平,也要得到河穀關。
雲津放馬慢行,大致觀望一番河穀關,便催馬追上韓高靖:“為何關隘如此戒備森嚴,竟教西戎輕易突破蕭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