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長樂館
馬車轆轆而行,越行越繁華,晉陽城的熱鬧喧囂並不因落雪而有所收斂,反而借著這如螢飛舞的雪花,更添幾分奢華與情韻。馬車就在一家館肆前停下來。
“這是晉陽城最大的秦樓楚館了。”令狐嘉樹讚歎著說:“這氣派不輸於世家大族的宅邸。”
“這就是長樂館?”
“是。”令狐嘉樹的臉上呈現出微妙的笑容:“這裏是晉陽——其實是天下,最大的銷魂窟,全天下的王孫公子都趕著來的逐笑歡場,巨商大賈都雲集聚攏的輸財之處。”
“那倒該會會。”
“要不會會?”
韓高靖瞧了一眼那馬車,令狐嘉樹也立即意會,知道是礙著車裏的顧雲津,他便歪在車座上,露出浪蕩公子哥的散漫樣子:“這倒是不方便了。可惜了,聽說大公子也在裏麵呢。”
“韓高勳在這?”
“的確在這裏。大公子代替冀侯來參加天子校獵,別的沒做什麼,這歌館樓台倒是日日光顧。”
“哦,我們兄弟許久不見了。”韓高靖露出一個饒有興味的笑容來。
“那……這個怎麼辦?”令狐嘉樹立即坐起身來,卻向身後車子睨了一眼。
韓高靖笑的諱莫如深,下馬揮開車簾對著裏麵的雲津道:“戴上帷帽,下車!”
令狐嘉樹瞧著“長樂館”的匾額笑容異樣,隨即翻身下車,率先向館內走去,這倒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因為作為韓高靖的校尉,他必然要做先驅打探其中虛實,以確保將軍的安全。
雲津一下車就見麵前是一條寬大的街道,街道北麵是一座三重高樓,樓上燈火輝煌,歌吹管笛聲聲入耳,上麵題曰“長樂館”,三個大字,筆力不凡,竟是晉陽大書畫家南池先生手書。
見門前來了客,且衣飾不凡,裏麵早有管事的率幾個仆從恭恭敬敬地來相迎。雖是煙花之地,然而管事與仆從言談行禮皆如世族大家的管家家仆,禮貌周全而又不卑不亢。不等人吩咐,早有仆從將他們的車馬拉著去了側麵街巷的後院中妥善安置。
雲津被韓高靖拉著,不由自主地向館內走去:“這什麼地方?”
“秦樓楚館。”韓高靖目不斜視地說。見雲津聽了有抗拒之意,便拉緊了她:“這裏與普通歌館不同,裏麵的女子言談舉止不下於名門閨秀。”
雲津倒是不抗拒了,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剛才在平中坊馬車裏的尷尬情形,紅了臉,好在那帷帽遮掩了她一臉窘態。然而雲津畢竟不是個扭捏的小兒女,便悄悄地問:“那你拉我來幹什麼?”
“幫我個忙。”
這樣說著已經來到大廳,雲津發現此處雖然燈火明亮,陳設華美,但卻闃無人聲。並沒有雲津想象的令人尷尬的鶯鶯燕燕和在此歡謔作樂的客人拉拉扯扯的情形。倒是見到仆婢儼然,俱各垂手侍立,規規矩矩地,連聲咳嗽也無。雲津覺得自己來的不是煙花之地,倒好像是哪家豪門府第。這正是此類銷魂之地生意開始的時候,也有陸陸續續走進來的豪強貴人、王孫公子,一進來便有仆從恭敬地引至二樓或者三樓的雅間中去,並不在此逗留。此間的煙花女子固然並不拋頭露麵,而王孫公子也並不孟浪,個個都俊雅有禮。
雲津十分不解,便偷眼覷向那些來客,暗中打量起來。她不由感歎那些權貴與王孫大概在家裏也未必如此循規蹈矩吧。那他們到這裏來又是為了什麼呢?難道是為了來這裏學規矩的?
雲津這樣顧盼神遊間,韓高靖早察覺出她的異動,大約也猜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便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輕笑著說:“這些男人不是傻子,在這裏的雅間裏他們一個個衣冠楚楚的,在這裏雅夠了,一旦到了後麵那個樓裏,那就沒有衣冠,隻有禽獸。”
多虧了那帷帽,否則雲津聽了這令人無地自容的話隻怕早拔腿就跑了,饒是如此,也不覺倒吸一口氣,要不是韓高靖拉的緊她就不願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