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綠波春水
雲津卻是從未想過,那件事居然是從他說起在晉陽時候的一個舊話題開始的。
“你還記得在晉陽的時候,我對你說過無意婚配的事情嗎?”
雲津怎麼不記得?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的話,她此時大約極有可能已經成為威烈將軍夫人了,那麼也就沒有後來幕府聽政議事什麼事兒了。就算他不說,她有時還是會自己就想起來,想起來的時候也並不是覺得難過遺憾什麼的。她隻是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傷心往事致令他如此大齡還未婚配。如果他早已婚配了的話,那孩子也該不小了吧,和他同齡的世家子們早就孩子一大堆,最大的男孩子再長個三五年大概就可以替父從軍、建功立業了。他這樣一個以經營天下為務的男人,照道理該把子嗣看得極其重要才是。然而事實並不如此,這真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雲津輕輕笑了笑,雖然話裏說著猜測,可是語氣中卻是有些篤定的:“這可叫我猜著了。”
韓高靖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這你也能猜著?難不成是令狐告訴你的?”
雲津搖搖頭,帶著點嗤之以鼻的意思:“還用他告訴了,隻怕天下人都知道的吧。”
韓高靖越發不解了,茫然的看著她:“這件事……難道天下人都知道?”
“當然了。”雲津原本側身坐在床沿上,此時卻向他回眸一笑,睨了他一眼,這就呈現出在她臉上難得看到的嫵媚嬌柔:“你還覺得自己瞞得很好啊,我未出閨閣之時就聽說了。”
“你是不是……弄錯了?”韓高靖一臉的懵懂。
“你為了個女人和令長兄平北將軍鬧翻的事,世人皆知。多年來你不置妻妾,大抵便是為此。”
韓高靖露出恍然大悟而又微妙莫測的神情,嗬嗬一笑,道:“大抵為此,世人果然聰明,你這‘女神算’也果然聰明。”
雲津見他笑得奇怪,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難道我猜錯了?”
韓高靖忙笑著點了點頭:“不錯!一點不錯!”
雲津懶得理他的莫名其妙,便將放溫了的湯藥端過來讓他喝,卻見韓高靖皺著眉頭別過臉去,十分嫌惡,對這藥竟是避如蛇蠍的樣子。
“快喝了吧。醫官說你這傷雖說恢複的差不多了,可是若不好好喝藥的話以後會留下個病根。”
“醫官的話哪信的?若是聽他們的——大概最好不吃不喝,隻喝藥才好。我如今都好了,不必再喝藥。”韓高靖並不買賬,隻歎了口氣,仍然不去碰那藥碗。這都喝了一兩個月的藥了,饒是他素來是個有自製力的,聞著這草藥味都忍不住要嘔。
“若不是醫官全力救你,此刻還不知怎麼樣呢。如今倒背地裏說人家不好。”雲津見他油鹽不進,便道:“你喝吧,喝了我再給你弄點好吃的如何?”
她記得上次他要的是吃魚,因為受傷的原因,醫官叮囑萬不可食用腥膻之物。但為讓他吃藥,也是見他傷口已然長好,不會再引動瘡發,她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可是又不能讓廚房去做,她便自己偷偷去買了一尾魚,親自烹飪後,奉到他床前,尚且得偷偷摸摸地,生怕被身邊的人看到。
他喝了一口魚湯,臉上露出一個極古怪的表情,然後又轉而變了一副歎賞的樣子,道:“你這魚湯的味道真是與眾不同啊,尋常人做不出來。”
雲津疑疑惑惑地,看了他一眼便拿起碗來喝了一口。然後她的臉上也露出古怪的表情,卻沒有後續的歎賞。
雲津忘記了,她頗有韜略,能運籌帷幄,是個女中豪傑;她也能灑掃漿洗、裁衣納鞋、能寫會算,主持中饋也不在話下。可她忘記了,她其實是不怎麼會做飯的,母親去世後,弄個最家常的菜蔬羹湯還常常被父親和兄弟抱怨形同豬食,何況這高端的魚湯。
這湯是苦的,一定是沒有剝除苦膽。他愉快地大笑,她才知道他後麵那個歎賞的表情其實就是為了誘她親口嚐一嚐她做的“美味”。
到底最後還是商定由她再去偷偷弄一條魚,在他的監督下避著眾人洗剝幹淨了,又鬼鬼祟祟去廚房偷了些他指定的調料來。他便洗了手,醃漬好,向火上烤了——因為他的傷情,雖然如今還隻是白露成霜的秋末冬初,本未到點火盆取暖的時節,他們也仍然按照醫官的囑咐給他的屋子裏弄了個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