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己長彼短(1 / 2)

夷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宮的,一踏進自己熟悉的宮門才覺得一顆心落了地,無力地癱倒在床榻上。侍女狐姬跟在後頭,默默地為她蓋上一床薄錦被,知道她要平複一下與女兒相見的心情,便輕輕地掩上門出去了。

自從番己放出太子病愈的消息並且搬回中宮之後,夷己更加關注東宮的一切。當天,季桑剛把伯姬領出來,她就看見了,一直跟在她們身後,想找機會和女兒說說話。不想,季桑看得很緊,根本沒有機會。

她知道從東宮至中宮必經過禦花園,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於是,她拿出了自己的絕活。身為夷人之後,她從母親那裏學得一手絕活——口技,尤其是模仿鳥叫聲那真是惟妙惟肖。平時無聊之時,她經常學鳥叫逗伯姬玩。母女連心,伯姬一下就聽出那是母親的召喚,開始拚命掙紮。這才有了後來的事。

夷己沒想到,借“躲貓貓”之名與女兒見麵後,她會伏在自己耳畔,說出了一個驚天秘密:“阿娘,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太子哥哥不在宮裏,他偷偷跑出去了!”

天哪!夷己終於明白王後為什麼要把伯姬關在東宮,為什麼突然要把她養於膝下了。這樣的秘密被她們母女知曉了,會不會禍從天降?王後會不會殺人滅口?太子還能不能回來了?

長夜漫漫,夷己像翻烙餅一樣在榻上翻來覆去,久久難以入睡。

離開函穀關已數日,姬胡放眼四顧,但覺天高地遠,荒原茫茫。目之所及,綠草萋萋,卻無人跡。遠處的丘陵形如綠色的波濤,連綿不斷,此起彼伏。一陣清風貼地而過,卷起無數柳絮微塵,飄飄搖搖有如輕煙,流轉不定。

姬胡在這天地間,有如出籠的鳥兒一般,縱馬瘋跑了一會,累得渾身是汗。他剛學騎馬沒多久,技藝尚不精湛,手上也被韁繩磨破了皮,熱辣辣地生疼。

這長長的遠征隊伍中隻有一輛帷幕馬車,此時疾馳到他身旁,召伯虎撩起簾子說:“胡弟,你才學了多久的騎射?這般逞能,小心摔著!”

還沒等姬胡答應,身旁早奔出一騎替他應話:“召小公子雖年幼,但天資聰穎,我似他這般大的時候還遠不及他呢!召長公子不必太多慮了!”

瞧這拗口勁兒!召伯虎微微一笑:“召子穆,小將軍隻需稱我子穆即可!至於他,叫阿胡或胡弟皆可,隨將軍的意了!”

姬多友在馬上一欠身道:“在下小字子良。”

眼見這兩人一來一回地,姬胡不幹了:“我也要有字,憑什麼你們都有字,隻有我稱大名?”

“胡弟你還太小,男子要過束發或弱冠之齡方能取字的。”姬多友解釋道。

“那我要快點長大——”

“唧——”一聲長嘯,一群鴻雁飛過頭頂,姬多友來了興致,立刻取下背上的大弓,搭上箭,拉滿弓弦,“嗖”地一聲。一隻大雁應聲而落,箭矢穿翅而過。

“好箭法!”召伯虎注意到姬多友的弓箭比尋常的彎弓長了半尺有餘,通體金黃,在日光下,現出淡淡的玉石般的光澤,顯然並非木質。他忍不住讚歎道:“子良的弓真是漂亮,看樣子決非凡品!”

“這弓名曰‘金仆姑’,是母親贈予我的!”姬多友似乎不想多說,一下岔開話題:“胡弟,呆會我給你烤大雁吃如何?”

“好啊,好啊!多友哥哥的箭法真是太好了,我什麼時候才能射得這麼好呀?”

“我們衛國靠近戎族,經常要和他們作戰。所以男孩子從小就得學習騎射之術,世代相傳,都習慣了!”

召伯虎幹脆卷起車簾,似乎想與姬多友把這個話題談下去:“師夷長技以製夷,和戎族長期相處,想要擊敗他們,自然要將他們的長處掌握。我大周四夷環伺,北戎,西狄,東夷,南蠻,皆對中原虎視眈眈,要將他們一一製服,不僅要習其長技,更要以己之長,攻彼之短。子良久居中原,依你之見,楚國的短處又在哪裏呢?”

姬多友勒住馬頭,緊蹙眉頭,很是思索了一陣子。徐徐說道:“楚國久居荊南,河汊密布,自然長於水戰。依我看,當前昭王便是吃了中原軍隊不擅水戰的虧,以己之短攻彼之長。江漢地勢以丘陵為主,所以楚人擅長近身搏擊,卻不擅車戰。但這樣的地勢也不利於我方兵軍集陣,那該怎麼好呢?”

他正思索著,那邊卻見召伯虎已掀簾下車,當風而立。那一身青色的袍服襯得他人如冠玉,豐神俊異,光彩照人。似乎姬多友的話很是鼓舞他,此時召伯虎的臉上往日陰鬱一掃而空:“子良之言,可謂金玉良言,虎受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