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鄂姞(1 / 2)

“叮當”,裏頭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接著是一聲聲宮婢的勸說:“娘娘想開些呀!您還有二王子呀!”接著是紀薑撕心裂肺的哭聲劃破凝滯的空氣。

姬燮想衝進去撫慰一番,卻不知為什麼拖不動腿,他真的有些害怕。害怕麵對紀薑,麵對她痛徹心扉的苦痛,他甚至不敢看到她那雙秋水明眸------他退縮了,番己微微一勸:“大王也累了,這裏有這麼多人侍候著,就回殿去吧!”

就這麼一句話,他就像個聽話的孩子一般跟著番己離開了秋寥宮。

紀薑小產後,曾經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秋寥宮迅速地冷寂了下來。雖然周夷王不斷送來各種高檔補品,但自那日後,他的足跡再沒有踏入過秋寥宮一步。當然,後宮中也沒有出現新寵,多數時候,姬燮都是自己獨自在大殿過夜的。

夏末的夜空,靜謐異常,映照得禦花園中一片暗淡,一彎慘白的月牙若隱若現,如同尖尖蹺起的蘭花指,晶瑩剔透中帶著一抹欲語還休的暖昧。姬燮順著小徑慢慢走著,園中草木幽靜,枝頭上的桂花和池塘裏的荷花爭相吐著幽幽的清香,清冷香馥。

也不知走了多久,姬燮隻覺得心頭舒暢了些。內侍賈不合時宜地問了句:“大王累了麼?不如去哪位娘娘那裏歇歇?”

姬燮苦笑了一下:“哪位娘娘?孤哪兒都不想去,就想一個人呆著。”

是啊,他能去哪兒呢?秋寥宮嗎?雖然也牽掛著紀薑,但他實在害怕見到她那雙幽怨的眼睛,就像見到債主似的,打心眼裏發怵。其他妃嬪麼,跟他說不上三句話便會大眼瞪小眼,太沒意思。他倒樂意和王後說說話,可是------又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再說又無朝事可議,難道心煩意亂也要番己來為自己撫平?那不顯得自己這個天子太無用了?

唉——他長歎一聲,偌大一個後宮,竟無一人可以說說知心話?

他正要說出一句“回宮!”忽然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樂音,低沉婉轉,柔美悠揚,舒緩而憂傷,便如靜夜中一個女子低低地傾訴------姬燮不知不覺聽癡了,循聲而去。

夜晚地氣潮濕,不遠處的山石邊上一個身材纖巧的女子正坐在上頭------月色如水,薄霧彌漫,樂聲已停,姬燮猶覺餘音不絕。

“此為何音?”姬燮這一問,那女子回身吃了一驚,忙跪在地上叩頭道:“大王恕罪,奴婢月夜吹塤,驚擾了聖駕!”

“你認得孤?且抬起頭來。”

女子抬起頭來,月夜下是一張清麗而有些眼熟的臉龐。姬燮皺眉問:“孤似乎見過你,汝為何名?”

“小女鄂姞,入宮當日曾與其他江漢貢女一起參拜過大王。”

“哦,原來是你。”姬燮模模糊糊記得似乎有這麼一個女子,和鄧曼黃嬴一起在自己麵前露過臉。因為當時另兩名貢女姿色遠勝過她,因此並未引起注意。但或許月夜下此女嬌弱可憐的姿態更顯動人,此時看來,竟十分入眼。

“你說,此物為塤,那適才聽你奏來,十分悲涼,卻是為何?”

鄂姞垂首答道:“塤為奴婢故國所產樂器,因思念家鄉,所以才在此吹奏。”

內侍賈站出來喝了聲:“大膽!既入得宮來,自要以侍奉大王為要務,怎能思鄉?”

“非也!”姬燮瞟了他一眼:“離鄉千裏,思鄉也是人之常情嘛!你兄長已經另外辟地建國,你也不必過於牽掛,萬事都會好起來的。”

“多謝大王。”鄂姞深深拜首道。

姬燮忽發一問:“你既入得宮來,可有什麼願望麼?”

鄂姞迷茫地抬起眼瞼:“願望?”

“比如,你兄長心心念念要收回銅綠山,這是他的願望。可也是你的心願麼?”姬燮試探道。

鄂姞一驚,不住叩首道:“奴婢決無此非份之想。此乃國事,豈是我一介小小宮嬪所能左右?奴婢隻想在宮中平安順遂,將來能骨肉環繞,便滿足矣!”

姬燮捋了捋頷下短須,笑了笑:“平安順遂,骨肉環繞?曾幾何時,孤也擁有過這樣的日子,可惜,自即位後,一切都變了!”

他的語氣帶有一絲苦澀,看著鄂姞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似乎透過她看到另一個人似的,看得鄂姞有些害怕。

“罷了,你跟我回宮吧!”末了,他命令道。

獳羊姒風風火火掀起中宮後寢殿的錦簾時,番己正閉著眼睛,季桑在為她梳頭。她劈頭就是一句:“王後娘娘!大王把鄂姞帶回寢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