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己苦笑著搖搖頭:“夏殷兩朝分封的不多,隻因他們轄製地域不廣,可周王朝地域遼闊,西至涇河,東到大海,北達太原,南到江漢。不分封無以禦萬民,可也不能無休無止地分封下去。臣妾覺得,大王可以自本朝起,不再分封王室子弟,隻將他們派往各國做王監。這樣,既可以替大王轄製諸侯,又可以減輕王朝的負擔,如何?”
“好哇!”姬燮一拍桌案:“這是個好法子。孤可以先從自己做起,以後就將二王子三王子派往他國充為國監。以前的王監早就忘了自己對王朝的責任了,而隻與所在國沆瀣一氣。早該換換了!”
他雖並未明說,但番己知道他所指的便是齊國的高國二氏。這兩家在齊國之變中完全站隊齊獻侯呂不山,真真傷透了周夷王的心。
番己拉過他的手,在臉上輕輕摩挲著:“什麼事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治國不易,得循序漸近,大王切不可操之過急!”
姬燮心中是既溫暖又感動,起身緊挨著番己坐下:“阿己,你真好!無論多麼紛亂的國事,孤隻消和你稍稍聊兩句,便能將事情理個大略頭緒。雖不能徹底解決,但總算有個方向出來。你在,孤的心裏便能踏實許多!”
他忽而伏在番己高高隆起的肚皮上,輕輕說道:“你要好好生下孩兒,以後咱們便是到了黃泉,也不分開。咱們生生世世永做夫妻!”
他說得真誠,番己心中格登一下。不知為什麼,她覺得丈夫的話有些不太吉利,心頭掠過一團烏雲------
為了考校太子的學問見識,第二天問安之時,番己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兒子姬胡,看看他見解如何。誰知他不假思索地張口說道:“那就廢分封,把那些諸侯的土地人民全都收回來------”
“胡鬧!”番己一拍桌幾,嚇得姬胡趕緊住嘴,躬身聽候母親的教誨:“你若如此那般,馬上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大周分封近二百年,諸侯們個個都在本地枝繁葉茂,根基深厚,豈是你這一蚍蜉所能撼動?你要將他們連根拔起,他們定會群起而攻之,你將成為眾矢之的!”
她邊說邊使眼色,獳羊姒會意,馬上把兩扇朝南的大窗搖上,隻留東西向的兩麵氣窗通風,她自己守在門外看著,以確保母子倆的對話絕對不外傳。
番己盡量壓低聲音:“若是能廢分封,為何你父王,先孝王從來不動這個念頭?你當天下隻有你最聰明嗎?周王朝分封了一百多年,無論同姓或是異姓諸侯皆是羽翼已成,相互通婚,彼此間牽絲絆藤的關係,牽一發而動全身。何況你是要連根拔起,簡直異想天開!”
“可是,天下是王室的天下呀!孩兒近些年也有所感悟,這些諸侯們個個都隻看重自己的利益,有哪個是真正為大周考慮的呢?真要是有事,他們躲得比誰都遠,深怕自己利益有損。出一點力便伸手要這要那,就比如鄂侯吧,剛對楚蠻打了幾場勝仗,就一會要銅綠山,一會要娶嫡公主的,簡直貪心不足!指望這種利益換來的忠誠,靠得住嗎?”姬燮不服氣地辯道。
“你講的我何嚐不知?你父王又何嚐不知?”番己似有些頭疼:“你年紀小,尚不知人心之深淺,世情之艱險。身為君王,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否則便是萬丈深淵,萬劫不複。而今周王朝四麵環夷,個個虎視眈眈,正是內憂外患之際。休說其他,光一個獫狁便猶如鎬京城頭上懸著的一把利劍一般,滅一戎族幾十年間尚不能夠,何況是實行了近二百年的分封製?”
她緩了緩口氣:“罷了,你回去好好思量一番,再好好請教少傅,再來我麵前策對吧!”
姬胡剛剛一個“諾”字出口,便聽得門口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好似有人和獳羊姒嘀咕了幾句。緊接著她麵色慌張地推門進來:“娘娘,東兒報我,說我那男人去郊外收租子時,拉車的馬兒忽然發了性,狂奔不已。結果車子翻覆了!”
“啊!”番己一驚:“人可有事?”
“人掙紮著爬出來了,但也受了不輕的傷,奴婢,奴婢------”獳羊姒一時慌了手腳。
番己反而鎮定下來:“乳娘,你速帶宮中醫者前去潛邸,好生看護著。我這裏有黃嬴和東兒照看著,你且不必掛心。”
一直到黃昏上燈時分,衛公子姬和才從潛邸探聽消息回來。太子姬胡一刻也沒耽擱,趕緊前往中宮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