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角看著老妻,一腔怒意化作了灰燼,無力地扔下手中的長棍,身形愈見蒼老,歎道:“你呀你!真是慈母多敗兒呀!平日裏胡鬧也就罷了,如今竟拿國祚當兒戲,惹下這彌天大禍,可怎麼收場?”
石夫人自是知道此番禍事不小,咬咬牙霍地跳起來,揚手劈下一掌,響亮地打在兒媳臉上,怒罵道:“你這賤人!明知管姬腹中所懷是這逆子的種,為什麼還巴巴地跑到太夫人跟前賣乖?好死不死地給人家送上這麼一個大把柄,這是滿門抄斬的死罪你不明白嗎?”
石少奶奶捂著臉,當即被打懵了。自嫁入石府後,公婆對她和藹,下人對她恭敬,除了丈夫愛尋花問柳之外,還從沒栽過這麼大的跟頭。立時不服氣回嘴道:
“母親教訓的是。可兒媳這麼做也是為了咱們家好哇!公爹在衛國為卿多年,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公族的公子宗親們。君上若無子,將來其他公子當國,又豈會重用公爹?若此番管姬之子能立為世子,那便是我石家之後坐了衛國的君位,於公爹,於石氏都是有大大的好處的呀!”
聽到這裏,石角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這個兒媳素日看著還行,沒想到心思如此之歪,人還愚蠢不堪。想他石角一生精明,家門裏怎麼會有這樣輕信張狂的蠢貨?
石少奶奶見公爹不作聲,還以為自己說中了要害,略爬幾步輕聲道:“此事外頭雖有些風言風語,但隻要公爹您咬死了,管姬那邊也不鬆口,君上又正在興頭上,諒他們也不敢胡說八道!咱們硬把事做成了,這以後石家便在衛國真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喵喵尒説
石角不耐煩地一揮袖:“罷了罷了,千裏江堤,毀於蟻穴,家門之治,重在子孫,要在家室。”他的語氣愈加蒼涼:“你們夫婦眼中隻看到一個‘利’字,卻不知此中凶險之處。那太夫人一直對君位虎視眈眈,拿住了這個把柄,又豈會輕易作罷?唉!癡人不堪與語,你們下去吧!”
老妻快要跨過門檻了,又不放心地轉過頭來,輕聲問道:“此事,果真不能善了?”
“不能!”石角耳中忽回蕩起今日釐太夫人的話語:“石大夫,此事已捂不住。是保住你們石家滿門富貴,還是保君上之位,你該做個選擇了!”
“老爺------”石夫人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到了這步田地,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石角無力地說道。
石夫人咬了下嘴唇,直說道:“那妾便抖膽了。如今衛國人心皆歸於公子和,老爺一人亦是獨木難撐。如今又出了這事,恐君上再難信用於你,不如幹脆投靠了太夫人與公子和,亦可保一家平安不是?”
說完她有些心虛地看著丈夫,不料石角並不生氣,隻是苦笑道:“晚了!若依你之言,太夫人定會將弑君的髒活推到老夫手上,屆時我石氏一門才是真正的絕祀了!唉!這是個死局呀!”
盛夏已然過去,天氣漸漸涼了,天青水碧,烏鵲南飛,衛宮中滿是黃花堆積,落紅無數,更添幾分秋意。一轉眼間,管姬之子也該辦滿月了。整個衛國都知道,衛伯餘即將在滿月宴上正式詔封這個新生兒為世子。
宴席舉行的這一天,釐太夫人特意起了個大早,她在腦中把今日的程序一道道過了一遍,確定無一環節有紕漏之後,這才安心讓侍女為自己梳妝。雖然已是大風大浪裏走過來的人了,但這麼久的鋪排終於到了最後的收關時節,她也難免忐忑而興奮。
盡管詔封世子是個大日子,但衛伯餘心疼管姬,不想把場麵搞得太大累著她,邀請的朝臣隻有爵在上大夫的數人,除此之外便是姬姓衛氏的公族宗親以及後宮眷屬。
男女分席,中間隔著一道帷幕。釐夫人來到女眷席中,卻見眾女眷宮妃已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管姬母子奉承個不停。剛滿月的嬰兒白胖滾圓,啼聲洪亮,人家看著他招人喜歡,多摸了兩下,小小的人兒居然還會生氣,用大大的眼睛去瞪人,精氣活力十足,惹得釐夫人都忍不住抱了又抱。
管姬臉色白嫩,可神色卻頗有些憔悴,仿若還有些恍惚,看起來十分柔弱。釐夫人言不由衷地撫慰了她幾句,便向大殿的台階上走去。石階之上,處於正中的是衛伯餘的主位,其後一左一右另置了兩張小案。右邊的案後,公叔華已正襟危坐。他之所以能坐在那裏,正是因為姬華乃是先釐侯唯一的嫡弟,血統親近而高貴,在衛氏公族中威望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