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八 朝堂標杆(1 / 2)

他這一說,周公定倒想起來了,接著問道:“對了,那個孟己呢?召子穆如何處置她的?”

“小的已打探清楚。”梅伯抬手從一旁的平案幾上提過一把隱泛光澤的陶茶壺,遞了過來道:“召國公本要出妾,將孟己退回娘家去。那女人死活不肯,還取下頭上的簪子抵著喉嚨說,若要出妾便死於當場。召公夫人嚇壞了,抱著召子穆的腿苦苦哀求良久,加之------”

周公定對著壺嘴長吸了一口,問道:“又怎麼了?”

梅伯接過他手中的茶壺,輕輕放在一邊,繼續說道:“聽說,爭執之中,她突然暈倒,駐府醫者診斷,說是已有身孕。召公這才沒轍,命她留於後院,一直禁足,且不許任何人探視。待產下嬰兒,再作處置。”

周公定指尖輕輕叩案,微胖卻布滿褶皺的臉上忽地浮起奇異的笑意:“她也是個不安分的,任誰都能想到,一個莊頭能有多大的膽量和能耐?還不是她不自量力,我猜,應大貪墨的那些財貨之利,至少分了她一半了吧?”

“誰說不是呢?”梅伯忍不住道:“召公肯定是拿住了確實的把柄,才定要出妾的。若不是看在她腹中骨肉的份上,哪個府裏肯容這般胡作非為的媵妾?”

說了這許久的話,周公定似有些倦意。梅伯正要退下,忽被叫住:“我聽說,應大借給那些佃戶的本金大都不是他自己的,有這事嗎?”

梅伯怔了怔,回道:“那是自然,他哪有那許多錢?大約是孟己湊給他的吧?”

周公定搖了搖頭:“聽說那家夥被砍頭前喊著,他借出的錢財都是朝中貴人的家奴們拆借給他的,大家共同分利,可有此事?”

“老爺心明如鏡。”梅伯咬了咬嘴唇:“的確如此,各府管理井田的莊頭家奴們自成一幫,彼此拆借錢財,私置田產,皆是如此。”

“可有周公府的家奴?”周公定厲聲問道。

梅伯額頭直冒冷汗:“這個,------小的打理府中事務,下麵莊田的事不甚了了,待小的去查一查。”

“趕緊去查,若有奴才牽涉其中,不必上報。立刻把人捆了押往相府。”周公定語氣堅定。

“這是為何?”按梅伯的理解,事情似乎還嚴重不到那種程度。

“糊塗!”周公定發出恨鐵不成剛的一聲喟歎:“召子穆向天子請罪表上說的是要清理自家門戶,你以為真的那麼簡單?他是要借此事整頓吏治,把自己打造成整個周天下的朝堂之標杆。渭南井田邊燒的借據簡牘都隻是應大的公帳,他私底下和各府家奴拆借的私帳在哪兒呢?全在相府存著呢!召子穆捏著這把柄,等著各個宗親貴族押著自家奴才去自首呢!”

“哦——”梅伯恍悟:“小的明白的,這便去查,若有這樣的奴才管事,小的立刻派出府兵去捉了來!”他旋踵要走,忽地又轉身低奏道:“老爺,祭公府已來了幾撥人詢問了?您看此事------”

“哼!以祭公高之為人,此等‘好’事他定是大大的有份!休得理他,看樣子,這回他不脫幾層皮也是過不了關的。莫要帶累咱們!”周公定閉目養起了神。

“諾!”梅伯應聲而去。

果然,周公定的預見十分準確。

召伯虎處置了自家的應大等奴才後,在相府門前立了一個半人高的銅簋。舉凡鎬京往來士子,遊商,旅人,亦或是鄉野庶民,有不便申訴者,都可投書入簋,舉報各府家奴侵占良田,放債逼死人命等陰詭不法之事。

應大的私帳存於相府,召伯虎秘而不宣。十日後,隻有周公府押解了兩名參與應大事件的家奴前來,召伯虎細細審問了幾日,得出結論是他們隻是裹挾而為,隻為圖利,並不知此中曲折。便罰了此二人流放邊地放馬,算是事了。

十日一過,召伯虎發作了。按照應大私帳所列名錄一個府一個府地拿人,豐鎬兩京與王畿地麵被攪了個天翻地覆,一連拿了上百人,牽涉宗室貴族十多人。審了十餘日,這些貴族們削爵的削爵,奪邑的奪邑,最慘的是祭公高,被削奪了一半封地,降一級為侯爵位。至於那些為虎作倀的家奴們,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一個個都沒落了好。

井田放債案,召伯虎從自家查起,牽絲蔓藤的,將暮氣沉沉的大周朝堂好一頓整肅。官場氣象,為之一新。

歲末之夜,鎬京王城變成了一片燈火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