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萱寧宮死一般的寂靜。一個纖細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宮牆下方,做了一個仿佛是拔罐的動作。霎那間,幾十個跳躍的蟲影撒歡蹦噠著,有幾隻正巧落到了牆角的狗洞邊,躍躍欲試地向外探了探身子。終於,還是爭先恐後地跳了出去,消失在宮牆之外------
三日後,姬多友火急火燎地走進區廬,抬腳便向左手邊第一間房走去。邊走邊喊道:“季傑,季傑,你怎麼了?得的什麼病?”喵喵尒説
“將軍,留步,休要進來!”多友的腳剛踩上門檻,便聽到炕上傳來一聲懇切的呼聲:“小的怕是染疫了!將軍千萬別進來!”
“什麼?”多友隨手撕了塊衣襟蒙在臉上,說:“我蒙了臉,不妨事的,容我進來看看!”說完,不由分說向季傑走去。
還未走近,多友便清晰地看見季傑的脖頸上一塊鮮紅的圓斑,心中一禁一涼。季傑直挺挺地躺在大炕的竹席上,臉上蒙了塊麵巾,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多友負手站在他的身側,出神地看著他,目光中帶著幾分迷茫和憂鬱,良久,才悠然問道:“你-----還有哪裏有紅斑麼?是幾時開始發病的?”
季傑喘著粗氣,言語十分費力:“紅斑?脖頸,腕前都有------還有------我這大腿根疼得厲害------”
“我來看看。”姬多友將一塊衣襟撕成兩半,嚴嚴實實包裹好雙手,這才去掀季傑的下衣。腹股溝處果然長了個疽,看樣子有膿血在內。不用說了,這是什麼病,一目了然了。他顫聲問道:“你------如何染上的?萱寧宮裏的人不是不能出來麼?連太醫都不得出來,你如何染上的?”
“小的亦不知------”季傑說話越來越費力:“前日晚間值守------仿佛被什麼蟲子咬了一口,似是------跳蚤。小的沒,沒在意------不想便開始不適了。”
“跳蚤?”多友一愣,之前一直防的是老鼠,為此不惜將整個王城的老鼠消滅殆盡。可照季傑所說,不僅老鼠,跳蚤亦能使人染疫------這可如何防得住?解鈴還須係鈴人,看樣子,隻能從源頭去尋找答案了。
他一定神,替季傑蓋好被褥,勸道:“你安心休養,我定會設法尋方,怎麼也要救你一條命。”
“死生有命,將軍莫要強求!”季傑突然無比清晰地吐出一句。多友心酸不已,低頭踱出了區廬,向萱寧宮門走去。
即使是白天,籠罩在萱寧宮上方的依舊是無處不在的死亡陰影。從宮門到後寢殿,這一路之上,沒有一個宮人行走。腳下吱嘎作響的還是去冬的落葉枯枝,已許久無人清掃。
昔日的花莆中央已挖出一座大坑,坑旁長滿了乳香黃連木。多友嗅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味,仿佛是從坑中傳來的。他不由湊近一看,饒是他久經沙場,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大坑底部,墊了一層厚厚的石灰,正在冒煙沸騰。坑邊的生石灰堆成小山,溢出的氣泡升到空氣中便啪啪爆裂。坑底躺著大約七八具略微彎曲的屍體,宮女內侍都有。在崇尚《周禮》,視死如生的西周王宮,實在是為形勢所迫,才丟棄這最後一點廉恥,顧不得體麵了,無論男女,都胡亂一起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