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些大臣真不地道,拋下天子,拋下我等百姓,管自逃命去了!”小個子恨恨說道。
“可不是?”店夥計也是滿腹怨言:“他們有封地,有財貨,平日裏在鎬京王城耀武揚威的,到有事了便腳底抹油跑了。隻是苦了我等百姓,無處投奔,又舍不得在城裏好容易掙下的這點產業。唉!也隻有苦守到底了,死也隻能死在這裏了!”
召伯虎憤憤然從茶館裏出來,雖然戴著帷帽,但多年侍候慣了的密伯還是從他略顯僵硬的肢體動作上感覺到了主人內心壓抑著的憤懣。遂小心翼翼迎上前去,主動開口問道:“相爺是不是看到了周公府的牛車隊?”
“你們弟兄肯定早知此事了吧?”召伯虎冷冷問道。帷帽的青色紗簾微微抖動著。
密伯一拱手,舔了舔嘴唇,低聲道:“相爺,也就是這兩三日,這城裏的大家世族紛紛舉家離開,大多前往豐邑,也有東出函穀前去洛邑的。莫說是他們,便是有些法子的富商大賈,也在收拾行裝準備走了。”
“你們為什麼不告知於我?”召伯虎提高了嗓門,青色紗簾劇烈抖動著。
“相爺,您這些日子太辛苦了,每日裏要批的公文簡牘都有十來箱,還要安排王宮的守衛與物資輸送,每天隻能睡上一兩個時辰。我們弟兄思忖著,反正這疫病還沒蔓延到王城之外,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好了。萬一有個不測,這城裏的人豈不是越少越好?”密伯說話總是這麼實打實的。
“可如此這般舉家外逃,百姓焉能不恐慌?萬一他們把時疫帶到了豐邑,帶出函穀關,豈不是要流布天下?”召伯虎懊惱地跺了跺腳。
“這------不至於吧,這城裏連一隻老鼠都難尋,應該不會的,相爺太多慮了!”密伯抬起眼皮,囁嚅著嘴唇說道:“不過,府裏的公子們都還太小,相爺是不是應該把小公子們也送往豐邑去?”
召伯虎猛地一轉身,僵住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麼要緊的事務,厲聲道:“歸府!”
合歡樹盛開的庭院,偶爾有幾瓣緋紅如蝴蝶般的合歡花從樹上飄落,飄飄忽忽地落到院中的石桌上,落到散落一案的竹算籌上。
召己坐在石桌旁的鼓凳上,反反複複將府中的當月用度對了好幾遍,卻總有幾處對不上。她有些喪氣,將手中的竹片一扔。庭中玩耍的三個孩子眼見母親心緒不佳,也不敢調皮玩鬧了。
一個比甲束身打扮的媳婦興衝衝地跑了進來,笑著回話道:“回夫人,相爺的馬車已回來了,車夫說相爺要到長街上走走,馬上就回府了。”
召己聞言麵露喜色:“這麼說,大王答應赦免子良將軍了?快,快叫水房準備藥浴,或許相爺還沒用午膳,快叫廚下預備好相爺素日愛吃的菜------”
這般團團忙了半天,眼看已至日昃,召伯虎這才進入庭院。孩子們早就圍攏上去,蹦蹦跳跳地跟父親說話。長子召睢已三歲,拿著一根小竹棒非要拉父親到沙盤上看他剛寫好的幾個字。女兒尚小,還不會走路,由乳娘抱著。
召己取下丈夫頭上的帷帽,讓侍女收著。召伯虎眼見兒女繞膝,也露出了難得的微笑,拍拍兒子的小手:“睢兒今天又學了三個字啊?真是太棒了!”
他親了親女兒,彎下腰將兩歲的皇父抱了起來。仔細端詳,這孩子真的越長越像他的母親——番己王後了,也是一般的細眉長目,和長兄姬胡不無相似之處。可姬胡剛毅,而皇父雖小,但已看出是個好靜溫吞的性格,這一點與乃兄相去甚遠。
“阿父!”皇父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伸出小手摸了摸召伯虎的臉:“阿父為什麼戴帽兒?皇父也要戴!”
“好!叫府中繡娘給你做一頂小帷帽,皇父要什麼顏色的呀?”召伯虎今日特別有耐心。
“青色的,和阿父一樣!”
“我也要,我也要。”召睢踮著腳叫著。
“好!”召伯虎嗬嗬笑著:“一人一頂,誰都不能少!”
“好了,好了,都下來吧!你們父親才剛回來,氣都沒喘一口呢!都跟乳娘進去吧!”召己微笑著吩咐孩子們進去淨麵,準備吃飯。
“夫君此行可順當?”召己一麵斟茶,一麵輕聲問候道。
“嗯。”召伯虎應了一聲,一眼瞥見桌上的竹算籌,擺放地頗有些零亂。畢竟數年夫妻,皺了眉頭問道:“夫人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