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八 邂逅(1 / 2)

看到桌案上那支精巧的弩機,老者的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忽而又黯淡下去,他搖了搖頭:“我一個糟老頭子,要這弩有什麼用。你這弩便是值五十個餅金,也難以令老夫動心。每天隻卜一人是我卜知樓鐵打的規矩,萬不能為公子破例,公子還是請先回吧。”

姬胡聽得心頭火起,正要再說,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轉過身,見一壯漢端著一盆清水走進房中。那漢子身材不高,卻極結實,額窄麵圓,鼻低唇厚,相貌與中原衛人並不相同,似是胡人。不過衛國與戎狄交界,草原人在戰場中被俘為奴的情況也並不罕見。

姬胡不理會那戎漢,隻回頭衝那老者說道:“老丈好大的口氣,你在這為人占卜,不就是圖些錢財麼?不為財,你又為的什麼?”

那老者見姬胡糾纏不清,索性不再睬他,合上雙眼一言不發。姬胡心中本就鬱悶難伸,碰了這麼個軟釘子,一口氣再難忍耐,握起拳頭狠狠砸向地上,喝道:“你不為我卜也可以,本公子一把火燒了你這卜知樓,叫你日後卜無可卜,騙無可騙!”

那老者哈哈一笑,瞿然開目,說道:“公子盡管一試,隻怕公子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說完依舊兀然安坐,臉上毫無懼色。

姬胡與身後的榮夷對視了一下眼神,思忖道:這卜知樓莫不是有衛國貴人為後台,所以有恃無恐?哼,什麼貴人,公叔華都被貶出朝歌了,還有誰比他更硬?此樓搜刮民財,招搖撞騙,孤今日非砸了它不可。

他目光落到那端水的漢子身上,想到眼前這老者畢竟年紀太大,不可對他動粗,不如揍這漢子兩拳,嚇唬他們一下,再摘了樓外的招牌也便是了。

想到此,他盯著那漢子,說道:“你,過來。”

那漢子聽到姬胡叫他過去,身子一抖,目光落到桌上的“犯來者”上,眼中閃過一絲驚惶與渴求。姬胡心下一驚:莫非他認得這個弩機?這就說明他來自獫狁,還與敖興父子關係不淺?

想到此處,姬胡心中警鈴大作,琢磨著想個什麼法子定要盤問出這漢子的來曆不可。那漢子似乎也察覺到姬胡對他的審視,頓時雙唇發抖,張了張嘴,隨即緊緊閉上,目光也變得愈來愈是堅毅。雙手下意識地抓緊了木盆,似乎立時便要暴起發難。

微風穿堂而過,撲在玉簾上,發出“叮咚”之聲,襯得房中更加幽靜。四個人泥塑般或坐或立,僵持著,誰都沒有再動一下。

玉簾一聲輕響,像是被誰不經意間撥弄了幾下。接著,一股幽香從簾內隱隱透出。那老者聽見響動,趕緊起身,衝著玉簾深施一禮,神情異常謙卑:“主人,您有什麼事要吩咐?”

姬胡一怔:“原來簾後有人。聽這老者的言語,簾後那人才是卜知樓真正的主人。他們在鬧什麼玄虛?這地方,詭異得緊。”

正想著,耳中突然聽見一個女子說道:“既然這位公子執意不走,我們就為他破個例吧。你帶裨兒先出去吧!”那女子說話的聲音柔和之至,宛如幽穀之流泉,山間之皓月,冷冷冥冥,清清淨淨,不載一塵,不著一色。

“是女子?卜知樓主居然是個女子!”姬胡心中駭異無比:“這怎麼可能?聽她說話,年紀應該不大。一個年輕女子在朝歌鬧市為人占卜兩年,且還闖下了不小的名頭,真是奇哉怪也!”隨即又想:“她到底有什麼本事?卜一次要收十個餅金?這夥人要真是行騙,為何偏要選個女子做樓主?這老者仙風道骨,由他出麵胡說八道,上當的人豈不是會更多?”

老者向姬胡瞪視良久,見他恍然出神,一言不發,自顧自地想著心事,猶豫了片刻,這才向簾內人深施一禮,極不情願地說了聲:“是。”

老者與漢子退出之後,似乎對姬胡兩人依舊放心不下,一左一右分立樓門兩側,仿佛兩個持戟而立的武士,留意著屋內的一舉一動。

女子輕輕一笑:“你們不必如此緊張,這位公子姿容俊爽,軒昂磊落,絕非庸俗無聊的市井之徒,斷不致對小女子有無禮之舉,你們將樓門關上,以免言語外泄便是。”

姬胡聽她誇讚自己,臉上微微一紅,想自己也不能在一女子麵前示了弱,回身對榮夷說:“請先生也退出屋外吧!以示我等心中無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