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 月盈則虧(1 / 2)

鄂馭方眯起眼睛,問那青年:“你是世子對嗎?你父侯呢?”

那青年先是點點頭,繼而睜大眼睛又大笑起來:“父侯死了,被亂箭射死了!我也要死了!哈哈哈……”

鄂馭方凝視著青年,目中頗有深意。幕僚問道:“君上,他是誰呀?為什麼要冒充世子?”

“他的確也是世子,隻不過不是我鄂國的世子,而是隨國的。”

“什麼?隨世子?”眾人大吃一驚,已經有人拔出了腰間長劍,對準那青年:“君上,是否要殺了他?”

“休得無禮!”鄂馭方厲喝一聲:“放他走吧!”

“君上!不能啊,放他走後患無窮啊!”眾人都是一迭聲地反對。

“上天有好生之德,鯤兒如今生死未卜,寡人還是替他積些陰德為是。”鄂馭方的話不容辯駁。

既然把銅綠山翻了個遍都找不到鄂世子鯤,那麼這十餘萬人馬耗在這地方,一味地人吃馬嚼也不是辦法,怎麼說也該班師回去了。

輕風吹拂的清晨,幾處鄂軍大營一片喧囂,征戰日久,行將歸家,士卒將官皆是一臉的喜色。此番打了個大勝仗,奪回了銅綠山——這座大周天下最富有的銅礦,這可是可以誇耀子孫的一大功績,除了世子失蹤與大將軍鄂駿之死,此行可算是完滿了。

官道旁一座不起眼的山崗之上,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青年趴伏在一塊大石上,不錯眼珠地盯著鄂營的方向。直到看到寫著“鄂”字的大纛亦被卷起,裝入一輛牛車並用牛皮苫蓋上,這才長舒一口氣,緩緩下得崗來。

萬綠河邊,青年掬起一捧清澈的河水,洗了把臉。河水倒映出一張俊秀而又梭角分明的麵龐,青年微微一笑,對著河中的自己說:“他們走了,現在我該回國了。我曾文在此對著銅綠山立誓,此生定要滅了鄂國,為父報仇,為國雪恥!”

“隨世子既有此洪願,為何不與我王結盟?”一口楚音從灌木叢後悠然傳來。

曾文嚇了一跳:“誰?是誰在此窺視於我?”

一名楚商裝束的中年人坦然從灌木叢後緩步走了出來,對著曾文深揖一躬:“在下乃楚王特使,奉命前來銅綠山尋找世子殿下。”

“楚蠻與我隨國世代交惡,足下來尋我做甚?”對於楚國楚人,江漢諸姬從來都沒有什麼好印象,自然說起話來也不會有多好的語氣。

“世子此言差矣。”中年人操著一口楚音不慌不忙笑道:“我楚國羋姓亦是火神祝融之後,數世思慕中原已久。先祖鬻熊更是為了武王伐紂之事而殫精竭力,以至於操勞過度,吐血而亡。可周王室又是怎麼做的呢?”

當年武王第一次分封是沒有鬻熊之後的,一直到成王時代才將丹陽之地五裏封給了楚國,此事江漢人人皆知。曾文覺得對方言之有理,一時也是無言以對。

那中年人依舊在滔滔不絕:“我楚國立國不過五裏,如今之方天下都是自己一拳一腳打出來的,楚國不欠周王室的。世子請思之,自昭王南征溺斃於漢水以來,周王室可有能力再次征伐我楚國?”

曾文白了他一眼:“如今天下四夷躁動,西六師防禦獫狁,成周八師鎮撫中原,震懾淮夷,自是顧不上你們楚國了。”

“世子既然明白,為何不與我楚國結盟,一起對抗共同之敵呢?”

“汝此言何意?”曾文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哈哈哈……”中年人一陣大笑:“世子方才所立何誓?這麼快就忘了麼?”

“殺父之仇,滅國之恨,如何能忘?”曾文恨恨道:“隻是我國軍隊此戰已損失殆盡,又失了銅綠山,今後國力隻怕會江河日下,無力再與鄂一戰,如之奈何?”

“世子何需如此悲觀?世間事,有得必有失,有失亦有得。所謂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那鄂國滅番國,吞銅綠山,看似不可一世,實則已是強弩之末,該走下坡路了。小周王意圖中興天下,豈容他鄂國如此橫行無忌?江漢諸姬,心驚膽戰,能不抱團取暖以共抗強敵?但有機遇,鄂國之衰便指日可待了。”

一番話說得曾文振奮不已:“如此,我答應特使便了。隻是口說無憑,何以為證?”

中年人思忖一陣,從貼身皮袋中摸出一物雙手遞了過來,神態十分恭謹。曾文將絲繩一提,此物在陽光下赫然閃爍出奇異的光芒。端詳之下,卻是一隻銘文交錯的淡黃色橢圓形玉璧。

曾文慢悠悠地端詳著問道:“玉璧銘文,是何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