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相處,巫隗對烏日娜倒真的生出幾分真切的姐妹情義來了,如今見她落淚,亦是心疼勸道:“瞧你說的!我倒真成了出入宮禁的女謀士了。如今衛侯這般寵愛你,連冰樓都給你建了,若你爭氣,生下個一男半女的,無論衛侯今後娶誰為正夫人,你在衛宮的地位也是穩了。可伯姬公主那邊,卻是……”
她沒有把話說完,但烏日娜已是明白了,她試了試眼角:“姐姐說的我都明白,姐姐這麼一個水晶心肝的人物,豈能一直拘於一隅?自是要前往廣闊天地大展拳腳的。若不是姐姐的主意,君上哪裏會關注到我?有時候,我都不明白,姐姐乃宮外之人,怎的如此了解君上?”
想到初入衛宮時走的那些彎路,烏日娜倍感唏噓。她也曾夜半高歌,也曾苦練軟舞,指望著迎來衛侯和的一瞥關注的目光。豈料皆是泥牛入海,衛和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是巫隗獻計,讓她在陪同打獵時一展身手,此舉一擊而中,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這有什麼?衛侯其人,自幼癡迷武藝與射獵,你自然要投其所好。再說,周天下之女子,皆以樂舞詩為能事,你反其道而行之,一展草原女人善騎射之長,豈不更能脫穎而出?”巫隗笑道。
烏日娜嘖嘖讚歎:“姐姐真乃宮廷女謀士也!伯姬公主有福了。”
秋收大典剛剛舉行過,正值鎬京最美而又充滿豐收喜悅的秋季,偏偏國人之心卻日日驚惶不定。究其根源,則在於三天兩頭從北城門急馳入街市的插著紅旗的軍報騎卒。無論白日黑夜,古時的街市都是嚴禁縱馬疾馳的,隻有一種情況除外,那就是輸送前方緊急軍情的斥侯探騎。
“這是怎麼了?北邊的戰事吃緊了麼?剛入夏那會子,虢仲將軍不是打潰了獫狁嗎?還向天子獻了俘,怎的入了秋,又天天有緊急軍報送來?獫狁沒退兵麼?”
“不知道呀!這一天天人心惶惶的,還怎麼做生意呀?”
“糟了!戎人不會攻入鎬京吧?那咱可往哪裏逃?”
“噓——,別瞎說。”
城裏人心惶惶,王宮之中,姬胡亦是坐立難安。案頭上西六師的緊急軍報已堆得如小山一般,全是虢仲請求立即撥付大批軍輜糧草的緊急上書,語氣急惶,言明若不立即撥付,西六師將無法續戰,隻能退兵回歧山大營。
“求戰的是你,如今要退兵的還是你!”姬胡憤憤然一拍案。目光又瞥向了右手邊的另一座小山也似的奏章上,那是邊地吏守們的緊急上書,因西六師與諸胡部落的戰事衝突與獫狁的無常騷擾劫掠,邊民們紛紛四散逃亡,涇水上遊已是十室九空,財稅難以支撐,請求朝廷支援糧餉。
姬胡更加煩悶了:“一個一個隻會伸手向孤要錢要糧,竟無一人可解孤之憂也!”
他隻覺得一陣氣悶,一左一右兩座小山向他的頭頂壓來,這座原本寬敞的王書房頓時成了一座牢籠,讓他喘不過氣來。不行!他得出去走走,透透氣,否則非被憋死不可。
其實,當初虢仲與獫狁初戰告捷,已將入境劫掠的敵軍驅逐出境,其意欲率西六師主力車騎混編大軍主動出擊的上書呈上後,自己是拿不定主意的。
一方麵,獫狁邊患近百年,若真能主動出擊一勞永逸,換得大周數十年北境安穩,這個誘惑太大;另一方麵,榮夷的軍政十策方方在西六師施行,他也想檢驗一番,也讓天下人看看新政的實施效果。兩下裏一湊,他便批準了虢仲之上書。
記得當時,重臣之中周公定是支持的,榮夷不置可否,而召公虎則是堅決反對的。理由是,胡人遊牧行蹤不定,西六師出擊很可能勞而無功。可自己卻沒有聽,如今看來,事情真的沒有那麼簡單,還是自己想得不夠深遠。
暮色之中,片片金黃的胡楊葉不時飄落於腳下,林間小道鋪滿了一層金黃的厚厚地氈,踩上去吱嗄作響,厚實得令人心安。姬胡煩躁的心情頓時安定了一些,昨日王書房內召伯虎的一番諫言又在腦中重現。
“大王,臣建言組建北方邊軍,以防範獫狁及北方諸胡。蓋因西六師拱衛兩京,鎮撫關中,不能長期在北境與諸胡周旋。而諸胡部落每逢春季缺吃少空,秋季馬肥草盛之時,總會趁機南下劫掠,他們行蹤不定,來去無影,西六師難覓其蹤影而求戰不得。不如組建專門的邊軍,四季巡視北境,如此西六師可不至次次勞師遠征,徒耗錢糧,可永絕邊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