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請公主試目以待吧!”巫隗十分肯定地說道:“不日,齊侯便會來這南宮看望公主,還請公主做好準備。”
“那是自然。”
齊侯呂壽踟躇在南宮大門前,心情十分煩悶。早朝之時,國氏與高氏二卿居然聯名上奏,言之鑿鑿,且義正辭嚴,令他根本無一詞可反駁。
“君上,臣聽聞周室伯姬公主自嫁入齊宮後,一直幽居於南宮,形同軟禁。且君上自大婚之日後,便一直留居次妃黨氏之夏宮,與正夫人反倒數月未曾謀得一麵,可有此事?”
呂壽清了清嗓,略顯尷尬:“這……周公主與寡人尚不熟悉,此乃實情。”
“君上,此事有悖周禮,嫡庶顛倒,乃亡國之兆也。當年商紂亦是獨寵蘇妲己,而疏遠薑王後,最終導致社稷傾覆,自焚於鹿台之墟,君上不可不引以為鑒。周公主初嫁,並無過錯,而君上無故冷落之,天子情何以堪?天下悠悠眾口,隻會指斥我齊國為不知禮之國。”
“那你們要寡人如何?”
“君上,”掌管公族事務的大臣出列道:“《周禮》有雲,妻雖老,尚需一月二禦。請君上如周製,每月初一十五與正夫人同房便是了。”
後宮床第之事竟然公然置於朝堂公論,齊侯呂壽如何不窘?隻能含糊答應了,這便散朝了事了。
原想著到初一十五之日便往南宮走走,坐坐便走對付過去就算了。不想高國二氏與史官已通了氣,得時時將他的行止記錄於彤冊之上,他們還要查看。真是……這個齊君當得……真是窩囊。
呂壽沒有想到的是,他勉勉強強地來了,人家卻根本不待見他。
一個年紀有三十來歲的老侍女誠惶誠恐地出來拜見了他,戰戰兢兢囁嚅了半天,呂壽才聽明白,似乎伯姬在忙著什麼事,根本沒空見他。
這令他有些如釋重負,同時又有幾分好奇與不甘。他呂壽是這齊宮的主人,後宮女子無論尊卑,哪個不是誠惶誠恐地仰望著他,期望他不經意間流轉的目光能落到她們哪個身上?可為什麼這個掃把星還敢無視自己,他都來了,竟然麵都不露一個,忙什麼呢?什麼事比他這個名義禮法上的丈夫更重要呢?
“夫人在哪裏?前麵領路!”他斷然對著老侍女下令道。
老侍女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頗具滄桑感的臉龐上頓時堆起討好的笑容。她舉著一盞風燈在當前引路,呂壽隻覺得曲曲彎彎不知走了多久,拐了多少個彎,終於在一座不起眼的屋子前立定。隱約聽到裏頭傳來織機運作之聲,不由一怔,莫非她竟親自織布不成?
呂壽正思忖間,忽聽裏頭傳來對話聲,一個陌生的女聲在問:“夫人,這次繅出的生絲還是不夠柔軟,看來加鹽的法子行不通啊!”
在這齊宮之中,能被稱作“夫人”的,就隻有伯姬和黨孟妊了。難道這養尊處優的周室公主,竟然親自入蠶室繅絲製絹帛?一時之間,呂壽好奇心大起,對身後正要高喊:“君上駕到!”的內侍擺了擺手,自己趴在窗欞邊,從窗縫向裏窺視。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情景。他隻在大婚那日見過的伯姬,頂著一頭珠翠,身披錦衣華服,與今夜這位布衣荊釵的采桑婦渾若兩人,卻自有一種自然天成的風韻,與後宮諸女迥然兩異。
隻見伯姬皺著眉頭,接過那新製成的絹帛,用手掌輕輕揉了揉,再放到臉上蹭了蹭,神情十分專注。末了,她輕歎一聲,放下絹帛說了聲:“的確行不通,原本以為齊國享盡魚鹽之利,莫不是織造之事亦可借利,看來此路不通啊!”
“夫人,那怎麼辦?是織造工藝的問題還是在繅絲環節下功夫?”
“織機要改造,最好能加密梭子,待我晚上再畫圖。你們也在民間多多走訪,或許有些高手匠人有奇門異術亦未可知……”
伯姬滔滔不絕地與織女們反複探討著製絲織絹的工藝流程問題,根本沒有注意到站在屋外的齊侯呂壽。這反倒更加刺激了呂壽的好奇心,他轉回頭問那名領路的老侍女:“公主……啊不,夫人她擅長織絹嗎?”
“是。奴婢亦是聽聞陪嫁來的王宮媵女們說過,公主自幼喜采桑織造。其生母殉葬先王之後,公主有數年獨居不出,隻以織絹打發時光,是以技藝高超,我齊宮中的織女絲匠皆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