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 若如初見(1 / 2)

石坊內一箭之地是六開間的宏闊莊門,六根合抱粗的廊柱上各懸一盞銅燈,燈上是狀貌奇異的六種神獸——鷹,龍,麟,鳳,虎,龜。

燈光明亮,莊門緊閉,偌大門廳既無莊兵,亦無門仆。琴音從幽深的莊院中飄出,與朦朧山月融成一片,使麵前這座莊院平添了幾分神秘。

祁仲叩了叩門,無有聲響。姬胡下得馬車,走到莊門前,凝神片刻,和著那樂聲擊掌拍了起來,啪啪之聲若合符節。

樂聲戛然而止。片刻之間,大門隆隆拉開。

“咦?果然是朝歌故人也!嗚呼神哉!”隨著一聲驚歎,須發皆白的老林伯微笑著走了出來。

“林伯好記性!”姬胡一聲讚歎,微微一躬:“不速之客,有擾樓主了。”

林伯瞟了一眼一左一右的祁仲與衛和,趕緊快步下階扶住了姬胡笑道:“公子何等尊貴之人,樓主何其快慰也。來,快快請進。”拉著姬胡向後頭一招手:“知會家老,備酒!”

少仆一聲答應,飛步去了。此時卻聞高處一聲長喝:“貴客夜至,燈火齊明——”呼喝落點,莊中燈火點點燃起,倏忽現出層疊錯落的樓台亭榭與鱗次櫛比的片片房屋,姬胡且行且看,大覺不俗。

坐落在半山鬆林的三重木樓正是蘭莊正屋。進得大廳,一位紅裙女子已在利落煮茶了。姬胡覺得身形有些眼熟,不意此女已上前叩拜:“罪奴叔妘見過貴客。”

“你……竟果真在此?”忽想到林伯在側,不便多說,隻擺擺手:“往日之事一筆勾銷,休要再提也!”

“原來公子與她相識,這可真是巧了!”林伯一臉謙卑之笑。

說話間衛和與姬胡入座。叔妘左手銅盤右手提籃已經到了眼前。左手銅盤是兩隻茶盞與一隻盛茶銅壺,右手提籃是一具茶爐一匣木炭。

人到眼前,眨眼之間已將諸般物事擺置妥當:一隻盛茶銅壺斟出兩盞熱茶上案,精致的青銅茶爐已經在旁邊案上安好,藍熒熒的木炭火已經燃燒起來。

“香!滑!釅!”打開茶盅品啜一口,衛和連聲讚歎一番評點:“清香中帶有幾分粗厚,茶色綠中帶紅,茶汁略帶滑膩,清苦於前,甘甜於後。”

“公子好鑒賞也!”林伯笑得很是快意:“此乃震澤茶樹苗,二十多年前由外地蘭商帶回幾株來此自栽。采得茶葉,不想勁力大大過於母茶,專一地克食利水,尋常人飲得一兩盞,肚腹便呱呱叫了。”

盞茶下肚,姬胡果然覺得腹中響動起來。正覺尷尬,叔妘笑吟吟捧來一盤白酥鬆軟的胡餅:“這是馬奶子烤餅,點茶最好。”

姬胡點點頭夾起一個吃了,腹中頓時舒坦,見林伯依然陪侍在側,心念一動,笑問道:“有客上門,貴樓主還是如朝歌時一般,不肯見客麼?”

林伯一怔,拱手道:“公子容稟,樓主吩咐老朽先伺候二位公子用膳,她自來見客。因夜已深,本莊人等皆已用過晚膳,怕掃了公子們的食興。”

“既如此,那就請家老上膳食吧!”衛和插話道。

林伯老人精了,何等乖覺,知道他們有話要講,自己在場多有不便。於是吩咐叔妘好生伺候,自己借口去廚下備膳,告辭了。

一陣靜默後,姬胡從懷中默默拿出那隻蘭佩,遞給了叔妘:“公子鯤讓孤照拂於你,此為信物。明日便隨我們前往洛京安置吧!”

叔妘凝視著那隻蘭佩,秀麗的雙眸噙滿淚水:“公子……他還好嗎?我就知道,他還是要回鄂國去的……”

嗚咽了一會,她突然抬起頭:“謝大王原宥之恩,但婢子既已嫁與公子鯤,那麼他在哪裏,婢子便在哪裏。婢子哪兒也不去,就在蘭莊等著他。若他真的身有不測,那麼婢子隨他去便了!”

“你……”姬胡覺得有些泄氣:“又何必如此?”

“大王不知,我本卑賤之人,命如草芥一般。是公子不嫌棄,納我為正妻,我無以為報,隻有生死相隨罷了!”

女子的目中透出無比的堅定與絕決,姬胡無奈沮喪道:“真是,你們倆真的是一樣的倔性子!”

“所以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麼?”衛和淡淡言道。

姬胡還待再勸,但張了張嘴,終於還是什麼話也沒說,隻默默啜茶。還好林伯及時出現,氣氛才沒有繼續凝重下去。

六盞明亮的銅燈下,兩案酒菜片刻上齊。衛和不經意地吸了吸鼻子:“噫!百年老酒麼?竟能透海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