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著價值不菲的水晶瓶子,阿離側首問道:"幹爹,皇後娘娘不是不喜歡著薔薇花的味道嗎,怎麼還端了著薔薇甘玉露來?"
肖鵬程目不斜視,正然道:"皇後不喜歡,無疆公主喜歡。"
阿離嗬了一聲,眼前浮現自是那個嬌小玲瓏的粉嘟嘟小臉。他第一天到文成殿便被拉著捏來捏去,嘴裏還直嘟囔著,像戲文裏的女扮男裝。
"這公主才多大,用得著這東西?"托盤微晃,玉琉璃與水晶相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肖鵬程扶住搖晃的托盤,嗬斥道:"小心點,這東西可比你的小命都值錢。這宮裏誰不知道皇上最寵無疆公主,公主的餐具全是金鑲玉,公主睡得床都是進貢的蠶絲雀翎被,就連夜壺那也得是精雕細刻,賞心悅目的海棠花式雲龍金。"
阿離重重吐了口氣,"我的老天爺!這公主長大了還指不定被寵成什麼樣呢?將來哪家的大臣娶了她可得有苦頭吃了。不得天天當神一樣貢起來?哎呦……"
頭上火辣辣得,被肖鵬程彈了一個爆栗,隻聽他淬道:"你個小蹄子,膽敢誹謗公主。寵怎麼了,我他媽要是能生出個女兒,我就是把她寵到天上也願意。我瞧著咱公主長大之後必定是個絕色無雙的美人兒,誰娶了那是誰的福氣。"
阿離訕訕地摸摸頭,不忿道:"我不就是說說嗎?皇上子嗣微薄,對著幾個子女向來都是關愛有加。哦……對了,我還聽說,咱皇上之所以子嗣微薄是有緣由的。"
肖鵬程止了步子,目光緊鎖住阿離,肅然問道:"你都聽說什麼了?"
阿離絲毫沒有察覺到肖鵬程眼底的寒意,得意地說道:"我聽說當年獨孤皇後最痛恨大臣娶妾,就連隱太子都是因為寵愛雲昭釧才被廢得。當年還是晉王的陛下為了討皇後歡心,表麵上隻與正妃交好,暗自裏命懷孕的側妃都打胎了。"
"幹爹,你……。"
阿離心底一顫,見肖鵬程眼底醞釀的冷意如利刃般尖銳,輕挑的嘴角冷笑森然,殺氣凝重。咬牙切齒地說,"好呀,定是文成殿的那群小賤人在背後嚼舌根子,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聽言阿離忙不迭地賠不是,"別呀,幹爹要怪就怪我,可別為難他們,也都怪不容易得。"
肖鵬程冷笑道:"你倒是會為別人著想,怎麼就不見你替你幹爹我想想。"他指著鼻頭說道,"在宮裏散播這種謠言,若是哪天有個零星半點地傳到皇上耳朵裏,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得。"
見阿離點頭耷拉得,又有些不忍心,語氣和緩道:"算了,快將這東西送去吧,別讓公主等急了。"
阿離應了一聲,忙不迭地邁著小碎步朝文成殿走去。
望著長廊的盡頭,肖鵬程臉上的表情漸漸褪去,光滑的下頜泛著陰冷的寒光。他抬手召來一個小太監,吩咐道:"把文成殿偏殿裏的那些奴才都換了,送到杖刑司杖斃,一個活口都不準留。幹淨利落點兒,別驚動了皇後。"
小太監嫻熟伶俐地應下,麵色無任何驚詫,仿佛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西苑,溫泉池
溫泉內煙霧繚繞,迷蒙的水汽升騰映出溢彩華麗的裝飾,周圍薔薇花香彌漫,氤氳著光滑潔淨。
內侍們將我放到低窪的小浴池裏,像雲朵一樣柔軟溫暖的細流撫摸著我幼小細膩的身體,軟綿綿的。我的母親蕭皇後披著紅色煙羅紗衣,在流水的另一側笑意盈盈地看著不斷撲通著水的我。
我的母親,她是宮裏最美的女人。來自江南水鄉的公主有著水一樣柔順溫婉的眉眼和作為帝國皇後高貴雍容的氣質。宮裏的人都喜歡她,不管對誰即使是最卑賤的宮女奴仆,她都盡可能地給予最大的尊重。而昭那人人引以為讚的謙遜儒雅的品德很大一部分源自對母親言行的耳濡目染。
從小,母親在我的心裏就是美麗的化身。以至在我長大得過程裏總是將她作為對未來塑造的的模板。父親和母親都在我的心裏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父親是用來崇拜,母親則是用來模仿。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這其中的區別,母親的美麗是獨一無二的,不僅在外貌更是其中在經曆了多年禍福榮辱,多舛顛沛後沉澱的對生活的領悟。在人們交口稱讚的美德背後有著她對生活獨特而聰慧的理解。這一點,是多年生活在深宮內苑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我永遠也無法做到的。
牆外火紅的石榴樹一簇簇奔放熱烈的綻開,掩映著薄如蟬翼的窗紗,將清澈純淨的溫泉映襯得格外嬌嬈。
正當我我高興地玩著水的時候,漸漸感受到了周圍異常的氣氛,被這種氛圍所感染,我停止了手中的動作。蹣跚地爬到母親的身邊,卻見到她麵色凝重,周圍的內侍也悄寂無聲,垂眸低首似乎在仔細聽什麼。
零星半點的聲音傳過來,像是木棒錘擊身體的沉悶聲音,還有撕心裂肺地叫喊。母親偏頭嚴肅地問道:"這是第幾個了。"
身後的侍女低眉道:"回皇後,第三個。這次是禦史大夫張衡張大人。"
西苑是建造在洛陽西麵的皇家園林,方圓二百餘裏。園囿內假山湖泊,曲觴流水俱全。湖內堆砌了方丈,瀛洲,蓬萊等諸座深山。山上台觀殿閣,星羅棋布。龍鱗渠自湖北麵蜿蜒而入,陽光映射下,如玉帶流光溢彩鑲嵌在精雕玉砌的皇室園林中。
順著龍鱗渠閑庭信步,暇然觀賞。苑內種植枇杷樹,石榴樹,牡丹花,紫藤花等奇花異草。正值春暖花開之際,楊絮翩躚飛舞,細細碎碎地紫藤花密密地落了一湖。風起雲湧,漣漪微波,卷動著花蕊蕩漾。苑內一片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