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來薰閣(1 / 2)

這時,蕭笙落寞的眼神,蒼白的臉龐又浮在了我的眼前,我強止住內心的倦意與恐懼,沉聲道,"父皇征討高麗,越國公司監糧,怎會不知河間竇建德謀反的真正原因?我舅舅所說是真是假,你們一家應該最清楚吧。可宇文述非但不替舅舅澄清,還舉薦元弘嗣這個酷吏主審此案,這種落井下石的把戲也太為人所不齒了吧。"

宇文士及驚詫地看著我,目光一冷,連語氣也似是被蒙上了一層寒徹透骨的冰霧。

"公主是怎麼知道的?"

我揚頭直視他,無意間嘴角竟彎出了一個微小的弧度,"難道我說得不是事實?"

他負手立於窗前,語氣波瀾不驚,聽不出任何的感情,"就算是事實又如何?公主不了解朝政,這中間動輒風雲突變,福禍倒置的事情多了。父親所做不過是陛下心中所想,我宇文家縱使位極人臣,也不過是仰君鼻息。公主若是不平,大可以去找你的父皇,何必要來為難臣?"

怒火直湧,幾乎要奪門而出的一瞬間,我猛然想起了那日在來薰閣,楊玄感沾下茶水,在桌上寫下士及二字。既然是他看中的人,又怎麼會像那些蛇鼠之輩,維諾怕事。不對,一定是什麼地方出問題了。

我努力平複起伏的心緒,平聲道:"父皇在政事上是不會聽我得,若我去求情搞不好還會弄巧成拙。況且,這件事情發展到這裏已經不止是關係到舅舅。若是任罪魁禍首逍遙法外,大隋國土內還不知要出幾個竇建德。姐夫難道要坐視不理嗎?"

宇文士及輕歎了一口氣,轉身看著我,"臣隻要公主一句實話,到底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我坦然地回視,搖搖頭,我不能說。楊玄感既然不願正麵牽扯進來,就一定有他的用意。這本就跟他無關,我已經連累他太多,若是稍有差池,不僅對不起他,也對不起自幼對我照拂有加的雲黛。

"那,請恕臣無能為力。"

"為何你一定要知道是誰讓我來找你,這很重要嗎?"

他目光一凜,定定地看著我,眼底的寒意愈加濃重,"是,很重要。臣懷疑有人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目的就是要將宇文家連根拔起。"

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森然寒冽仿佛要將什麼人生吞活剝了一樣。我實在難以想象這是那個平日裏溫文爾雅的宇文奉禦。

"這與宇文家有什麼關係?我不過是想讓你上書父皇求他重新審理此案。"

他似有難言之隱,生生地將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我見他有所動搖,又繼續說,"我知道你有難處。這些日子我為了舅舅四處奔波,才知道有些事情遠非我想象的那麼簡單。咱們撇開公事,就談私情。父皇為翁為父從未虧待過你和姐姐。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縱使他有過錯,你也不該像一般的朝臣那樣作壁上觀,冷眼看著他在不知情地情況下鑄成大錯呀。大隋不僅是國,也是我們的家;父皇不僅是皇,更是父,唇亡齒寒的道理還用我來教你嗎?"

"德馨,別說了。"破舊的木門被推開,德卿走進來,深深地看了宇文士及一眼,拉起我的手柔聲道,"看你一天心不在焉的,我就知道肯定有事。其實剛才你提起蕭笙的時候,我的心裏也很難受。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而我卻連過問的勇氣都沒有。自大業初年以來被殺的朝臣,太常卿高穎,尚書宇文弼,光祿大夫賀若弼,上柱國李敏,他們哪一個不是德高望重,可就是這樣,惹惱了父皇不還是那個下場。有些話,士及不敢說,可我不能不說。照理我們做子女的無權評判父皇,可是這些年來有些事情也做得太過了。水至清則無魚,哪朝哪代都免不了出幾個粉飾太平的奸佞之輩。可若是傾朝皆是這樣的人,那隻能說是為君者的過失了。你未出深宮,不知外麵的局勢。豈止是河間,如今山東,河北早已是哀鴻遍野,草寇遍地為王。他們會不知道?恐怕隻有父皇被蒙在鼓裏吧。"

"德卿……"宇文士及拂手製止,略帶戒備地看了我一眼。

德卿安撫地回視,深深地看著我,"沒事,我信得過德馨。連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她都能恪守秘密。更何況是我們。你也別怪他,實在是這些年出了太多的事情。眼看著身邊共事的人死得死,貶得貶,潛移默化間也就養成了這個謹慎的性格。"

我微微頜首,心裏像生了一個泉眼,向上翻湧著各種複雜的情緒,沉甸甸地壓在胸口,幾乎要窒息了一般。

"我並不知道竟是這樣的,剛才對姐夫多有冒犯,還希望您能見諒。我……不為難你們了。"我失神地推門而去,隻覺得這幾天聽到的,看到的都想是做夢一般,不盡真實。

一路上都如墜雲裏霧裏,隻覺眼前的畫麵都模糊了,隻有德卿的話聲聲激蕩,被無限的放大重複,在我的耳邊輪流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