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沒想到秦川會一直看著自己,蔡維微微錯愕了一下,臉上浮出了羞澀的紅暈,急忙轉過頭,腳步匆匆地走了。

這一切都被蔡九英盡收眼底,把他心頭的猜測又肯定了三分。

他暗暗一笑,拿出和藹長輩的姿態對蔡涉川道:“好了,你們年輕人自去說話吧,我們這些老人家就不討你們的嫌了。”

秦川心頭萬分不舍,卻也知道,他如今的身份沒有任何理由能下來,多看自己的兒女幾眼。

出了上房之後,秦川就有些心不在焉。蔡涉川殷切地對他說了好幾句話,他都愛搭不理的。

所幸對於他的冷淡,蔡涉川已經習慣了。

他隻以為秦川之所以會如此,都是因為兩人初見時,自己太過唐突孟浪。

但秦川既然肯應他之邀,想來也是有交好之意的,隻是文人大多清傲,一時之間拉不下麵子而已。

隻要他多多安撫拉攏,不怕秦川的態度不軟化。

想到這裏,蔡涉川滿臉堆笑,“兩位兄台請,這就是小生的住處。”

三人剛走進蔡涉川夫妻的住處,秦川抬頭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款款走來。

“相公,這兩位都是你的朋友嗎?”

能不熟悉嗎?

這具身體,還有這張臉,他已經用了二十多年了。就算是燒成了灰,他也能認得出來。

秦川忍不住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見他一直盯著人家的妻子看,黃九郎心頭微微不快,急忙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他不要太過失禮。

秦川猛然回神,感激地對黃九郎笑了笑,低頭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調整了自己的狀態。

“想必這位就是嫂夫人了吧?”秦川拱手施禮,笑容無懈可擊。

這時趙旺穿過垂花拱門走了進來,“少爺,老爺讓小的給您送二兩雪頂銀毫,讓您招待貴客用。”

蔡涉川歡喜道:“還是父親想的周到。澄硯,快接過來。”

他先前的那兩個書童因為不懂得規勸主子,已經被蔡九英發配到莊子上去了。如今這個端硯,是蔡九英新挑上來的。

書童澄硯接過茶葉,正要下去沏茶,卻被顏如玉攔住了,“既然是相公的朋友來了,理應我親自煮茶招待。”

妻子如此賢惠,讓蔡涉川覺得很有麵子,他示意澄硯把茶葉遞給顏如玉,道了聲,“那就麻煩奶奶了。”

顏如玉讓貼身丫鬟接過了茶葉,和三人道了別,轉身款款而去。

秦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隨她而去。

看著看著,他心頭的那股鬱悶突然就散了,隻覺得又新奇又好笑。

這具身體是他自己的身體,原本該是他再熟悉不過的。

可是如今,這熟悉的身體裏換上了一個陌生的靈魂,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本該熟悉,卻又顯得陌生;若說陌生,卻又能找出幾分曾經的影子。

就秦川而言,他隻是在看自己曾經的身體在陌生靈魂的操縱下演繹出的別樣生態。但落在別人眼裏,此舉就十分失禮了。

蔡涉川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妻子看,不由心頭惱怒。

一方麵覺得他此舉太過孟浪,另一方麵又覺得那顏如玉果然是妖類,整日裏隻知搔首弄姿勾引男人。

隨著他的讀書天賦一日比一日弱,他對顏如玉的迷戀也一日比一日少。

說到底,在他心中第一項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功名。因為唯有功名,才能讓他麵對父親的時候,多幾分底氣。

他簡直不敢想象,若是他連功名都沒有了,究竟到什麼時候才能擺脫父親的陰影?

因而,佳人再怎麼美貌多情,也不過是他功名之上的點綴而已。

若是沒有了功名做基石,要這點綴又有何用?

人性就是這般,喜歡你時千也好萬也好,一舉一動莫不在他心上起舞;不喜歡你時便這也錯那也錯,甚至連活著呼吸都是錯。

曾經的蔡涉川對書中顏如玉有多麼向往喜愛,如今對附在盧氏身上的顏如玉就有多麼的嫌棄厭惡。

顏如玉雖然美貌多情,但她卻隻會風花雪月。不像他真正的妻子盧氏會敦促他讀書,會在他讀書累了的時候溫柔沉默地端上一碗熱湯,或是替他揉捏因長期低頭而僵硬酸澀的肩膀。

人心可真是奇怪,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反而學會了難能可貴。

=====

“秦兄,黃兄,我們到書房去說話吧。”

“不必了。”秦川斷然拒絕。

再見過了三個子女之後,秦川今日到蔡家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他對蔡涉川實在厭惡,並沒有與他深交的心思,當即就想告辭。

就在這個時候,趙旺再次出現了。

而且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是奉了蔡九英之命,送蔡維過來的。

“兩位公子、少爺,老爺說了,兩位公子都是有大才的人,學問必然精深。他讓小的把小少爺送過來,希望兩位公子能指點一二,讓小少爺的學問也有些進益。”

蔡涉川略帶為難地看著他,“秦兄,你看這……”

看見蔡維,秦川的去意便已經打消了大半。在聽了趙旺的話,知道自己還可以與蔡維相處許久,那要辭去的心思就完全打消了。

“既然蔡員外有命,我等怎敢不從?”

蔡涉川聞言,頓時就露出了喜色,“秦兄請,咱們到書房說話。”

又扭頭招呼自己兒子,“維兒,快跟著為父一起進來。”

蔡維悄悄看了秦川一眼,見秦川依然在看他,下意識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