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輪到胤禛了。

他也學著前麵的人,順手拿起石台上的尖刀,順著一個舒緩的斜坡走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岩洞之內雖然缺少自然光源,卻並不幽暗。

因為,這岩洞的內壁上,自然生成了許多能發光的晶體。洞內的光源,就全依賴這些晶體供給。

他一邊往裏走,一邊觀察四周,隱約發現,那些看似散亂分布的晶體,應該是一個陣法。

隻是,胤禛對陣法並不精通,看不出來這陣法的作用是什麼。

突然,他的腳步頓住了,整個人都處於震驚的狀態。

任是誰正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一個巨大的、被割取得鮮血淋漓的動物攔住去路,也會像他一樣震驚的。

原來,外麵那些人手裏提的肉,竟是從麵前這巨大的、看不清全貌的動物身上割下來的嗎?

方才他觀察過了,那些肉都十分新鮮,就像是剛剛宰殺的一樣。

在看麵前這個被割得隱隱見骨,傷口處還不時有鮮血流出的動物。很顯然,這個不知名的動物還活著。

活著被人割肉,與淩遲何異?

胤禛從來不是極端的動物保護者,他自己也吃肉。

可是,他卻對虐殺動物十分反感。

因為,虐殺動物已經不是滿足口腹之欲的範疇了,這是一種心理變態的行徑。

胤禛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聞到了濃重的血腥。

可實際上,麵前這個動物雖然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害,卻並無半點血腥氣傳出,反而有一股隱隱的奇香。

他沉默著把那尖刀插在地上,把自己手鐲裏裝著的所有金瘡藥都拿了出來。

隻可惜,他隻帶了三瓶禦製的好藥。

這三瓶藥如果給人用,足可以共計三十個人;但若是給麵前這個動物用,卻連他十分之一的傷口都覆蓋不了。

胤禛沉默了片刻,再次撿起尖刀,順著那動物的身體,往洞穴深處走。

等他走到不曾被割取的部位時,發現這應該是一條巨大的蟒蛇。隻是不知為何,這尚未身死的蟒蛇,在這尚且算是寬敞的洞穴裏,卻一動不動任人宰割。

又走了不知多久,他就推翻了先前的結論。

因為他從這條“蛇”的脊背上,看到了漂亮的鬃毛。

分明是蛇身,脊背上卻生了鬃毛。這動物究竟是什麼,已經呼之欲出。

這是一條龍。

他已經看到了龍背上的鬃毛,應該是離龍頭的部位不遠了。

又走了不知多久,先有一對巨大的珊瑚狀龍角映入眼瞼,然後他才看見,那倒伏在地上的龍頭。

胤禛小心翼翼地避開龍角,轉到了龍頭的正麵。

那條龍的腦袋很大,胤禛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站在它的麵前,竟然還沒有貼著地麵倒在地上的龍頭高。

龍的雙眼緊緊的閉著,如果不是鼻端前時時有塵土被鼻息吹動,胤禛幾乎以為,這條龍已經死了。

胤禛深吸了一口氣,將尖刀插進腰帶裏,對這條龍拱手施禮,“小子胤禛,見過這位前輩。”

那條龍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別說搭理他了。

胤禛也不氣餒,而是再次彎腰施禮,“小子胤禛,見過這位前輩。”

在三見過禮都得不到回應之後,胤禛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前輩傷重至,此小子無能為力。為今之際,隻能自作主張,讓前輩少受些零碎苦楚。還望前輩……

罷了,前輩若是心中有怨,這怨恨我一人便是。他日到了閻羅殿前,陰律司判官詢問之時,前輩隻管將這殺身之仇,記到我愛新覺羅胤禛頭上便是。”

說完,他就抽出腰間的剔骨尖刀,慢走到龍頸處,看準了頜下逆鱗的位置,就要一刀刺下。

這個時候,他已經被憤怒,悲涼,兔死狐悲等情緒衝昏了頭腦,一心想著讓這條龍快點兒解脫,未曾考慮過,能不能把這條龍救出來的可能性。

忽然間,山搖地動。

卻是那條龍終於抬起了腦袋,一雙燈籠大小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胤禛。

“你要做什麼?”

這一句聲如雷霆,震得胤禛耳膜嗡嗡直響。

“殺你!”胤禛神色堅定。

“你和我有仇?”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殺我呢?”

龍的語氣自始至終都很平淡,哪怕他聲如雷霆,胤禛也能感受到它心境的平和……

不,不是平和,應該是死寂。

究竟是怎樣的經曆,才造就了它近乎死水般的心境?

胤禛眼眶一熱,淚水根本不受控製,滾滾而落。

他哽咽道:“小子雖然不知道,前輩究竟犯了何等的滔天大罪,才會再次零碎受苦。但小子見到了,偏又生出了不忍之心,這才自作主張。”

那條龍沉默了片刻,就在胤禛以為,它不會說話的時候,它卻突然開口了。

“你可願在這裏陪我七日?”

“自然願意。”胤禛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好,好。”龍連應了兩聲好,巨大的龍頭重新伏在地上,那雙燈籠一樣的眼睛也慢慢閉上。

此時此刻,它的頜下之珠就暴露在胤禛的尖刀之下。

但胤禛原本很穩的雙手,此時卻顫抖得厲害,根本刺不下去。

罷了,罷了。

胤禛想著:反正割肉的尖刀我已經拿走了,那些人又習慣了來這裏不帶刀。想來短時間之內,這位龍前輩是不用受淩遲之苦了。

七日,七日……

就當是完成龍前輩最後的心願,陪它七日之後,我再動手。

可他很快就發現,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因為還不到半天,他便開始感到饑餓。且這饑餓還不是一點一點增加的,而是驟然而來,一下子便覺得胃裏火燒火燎,好像已經三頓沒吃東西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