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兒一提醒, 辛翁立刻就回想了這段往事。
他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歉然笑道:“哈哈哈,小老兒年紀大了, 時常不記得事。也虧得我這小女兒機靈, 時時在一旁提醒,才避免小老兒鬧笑話。”
說到這裏,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事, 臉上笑意消退, 禁不住歎了一聲。
胤禛與王六郎對視了一眼,得到王六郎首肯之後, 他便問道:“老丈家裏可是有什麼難處?我兄弟二人既喝了你的酒,便替你解決了這煩惱如何?”
“此言當真?”辛翁眼睛一亮, 隨即又一臉黯然的搖了搖頭, “不,不, 不,還是不連累兩位公子了。”
那一位, 實在是不好惹。
他一是怕眼前這兩位公子對付不了, 平白送了性命;二是怕他們隻能為自己家裏解一時之困,等他們走了之後, 自己的女兒還要遭殃,甚至還會更糟。
作為一隻積年的老狐狸, 辛翁長得不隻是法力,還有閱曆。
他早已經過了相信大俠能救世的年紀了。
大俠在時快意恩仇, 所作所為大快人心。
可是大俠卻不會永遠都在,等大家走了之後,被大俠所救的人, 處境或許會更加糟糕。
胤禛還頗有些不解,王六郎卻已是了然,飲了一杯酒後出言道:“老丈放心,我兄弟二人既然要管了這件事,就必然管到底,不會給你們一家留下任何後患。”
“這……”辛翁不禁心動,卻又怕他們隻是在說大話。
畢竟,要與他們辛氏為難的,乃是此山的山神郡君。
辛翁還在猶豫,方才出來那少女十四娘卻道:“我觀兩位公子皆非凡俗,父親又何必相疑?”
他對二人行了個禮,自己開口說道:“實不相瞞,二位貴客盞中佳釀,那是父母為小狐準備的喜酒。我那十三個姐姐,有十二位已經出嫁,今日是特意趕回來給小狐送嫁的。”
她嘴裏說著婚姻大事,臉上卻無半點喜色。很顯然,這樁婚事非她所願。
而看辛翁的意思,這婚事也不像是他們夫妻為女兒定下的。
這就有意思了。
看來,無論是人還是妖,隻要形成了小社會,都免不了欺壓和被欺壓。
胤禛略帶嘲諷地問道:“冒昧問一句,十四娘子的夫家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敢如此仗勢欺人?”
見女兒已經說了,清宮也不好再隱瞞,幹脆歎了一聲,破罐子破摔,把所有都說出來了。
“兩位公子不知,昨日我這女兒從舅舅家回來,半路上遇見一個輕浮浪蕩的公子。”
“那公子姓馮,竟是一路跟著我的女兒找到了這裏。我家以禮相待,他卻直言求娶。”
“小老而不怨女兒所托非人,便假意喚小童入內詢問,實則婉拒爾。”
說到這裏,辛翁臉上不禁露出了怒色,連呼吸都粗重了,“哪知那馮生十分無禮,嘴裏說著:既然求娶不成,總得讓我再見一麵。起身就往內室闖。”
當時他們一家子都沒想到,打扮的人模狗樣的馮生,就會如此無禮。因而,根本沒有防備,一家子內眷都受了驚嚇。
辛翁一怒之下,直接命人將馮生趕了出去。
本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哪知道,這馮生突然搖身一變,成了本地山神的外甥。
他們辛氏在狐族的勢力再大,也不敢在真神麵前造次。
更何況,他們一家子都在此山中寄居,那山神薛夫人就相當於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如何敢輕易得罪?
薛夫人親自出麵保媒,說句他們一家子不願承認的事實,那是在抬舉他們。
實際上,若非馮生一心貪慕十四娘的容貌,薛夫人也未必看得上他們家。
據十四娘所說,昨日薛夫人召她前去,說完保媒之言,竟然就讓丫鬟童子鋪床疊被,說是要讓他與馮生當即就完婚。
哪裏是娶妻的禮節呢?分明就是將他的女兒當成了可以隨意驅使的婢妾,賞給那馮生做通房。
還好十四娘機警,言說婚姻大事不敢擅專,要回來稟報父母,這才得以拖延了一天,為自己求了個簡陋的婚禮。
說到這裏,辛翁已是老淚縱橫,“若非如此,我好好一個女兒,就要賠給一個浪蕩子做妾了。”
胤禛二人的臉,已經黑成了碳。
這分明就是仗勢欺人,強搶民女。
更可氣的是,凡間的紈絝強搶民女,好歹知道自己是在作惡。這所謂的山神薛夫人,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將山中靈物的命運隨意擺弄,還一副對別人施恩的嘴臉。
真是讓人惡心!
這時,屏風外傳來一陣哭聲。
十四娘麵色一變,急忙道了出去,安慰抱頭痛哭的母親和姐姐們。
如此人倫慘劇,讓親眼目睹的胤禛也不禁鼻頭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