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顏色於海麵上重現,刺眼至極。
莉莉婭在遠處靜靜地看著海麵,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縮,但迅速又展開了。
她忽的回頭看向信徒們,雙手合十,可憐巴巴請求:“大家,能不能讓島主和統領大人過來一趟,我好想再見他們一眼呀,就讓他們親自送我一趟吧。”
信徒們想都沒想自然應下了這件事,派兩個人前去叫島主和統領過來。
而此時,在安爾和闞丹立異常緊張的注視下,在旁人沒有注意到的時刻,平靜的海麵泛起了一絲波瀾。
似乎是海盜們的動靜。
可這時,眼前的場景登時讓安爾心下一沉。
不遠處的海麵之下也浮出了鮮豔的紅色。
所以這是誰的血。
這一瞬,安爾神色搖晃,甚至已經抱有計劃破滅的打算了。
海神歪了歪頭:“怎麼不說話?這不是你們掉的孩子嗎?”
閆岸聲音極冷:“是我們的。小啞巴,過來。”
小啞巴趁海神沒注意,飛速地跑過來,抓住了閆岸的手。
“但您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閆岸垂著眸子,將小啞巴拉到身後,盡量維持著聲音的平靜,不讓詛咒的影響顯露出來。
海神疑惑:“什麼事?我記性不太好,你直接跟我說吧。”
閆岸神色一頓,聽到這熟悉的語氣,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一隻怪物,突然長出了尾巴的怪物。”海神挑眉,神色平靜,把自己的尾巴甩在地上。
好,看來他終於恢複正常了。
“那個,我其實是來找人的,但我不知道那個人長什麼樣……”他嘴裏嘰嘰咕咕的。
閆岸沒功夫跟他廢話,直接道:“找人的事等會再說。你之前對我們施下了詛咒,約定好能攻擊到你,你就幫我們解除詛咒,昨天我們成功了,但你跑了。”
“所以現在,你該兌現諾言了。”
海神眉頭一挑,臉皮比城牆還厚:“你們攻擊到我了?我不信,除非你現在再試——”
“咻!!——”
話音還未落,一道強勁的風聲直衝他麵部襲來,無形之物衝破灌木叢的枝幹,徑直朝他臉上攻過來。
他細長的瞳孔驟然緊縮,準備後退。
可未見任何武器,風已襲來,他完全無從躲避。
“……”在猶豫間,那道冷風刮過切斷了一撮頭發,海神感受到了脖頸左側的刺疼,表情呆了幾秒。
哪兒來的武器?
這是內力?
“行了吧,快點。”閆岸從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頭,似乎早就猜到了這人的德性,眉頭緊皺,甩手將繩鏢抽回,腰身微彎,胃裏疼得抽氣,讓她有些忍受不了了。
範綢在閆岸身後接收到她的手勢,默默把小啞巴拉到自己這邊,站的離海神更遠了。
海神還算是個誠實守信的怪物,他躲在灌木叢裏,朝閆岸招了招手,盯著她的臉,神情莫名低落:“……好吧,那你過來一下,我需要用血。”
範綢眼睛大睜,見狀想立即把閆岸拉住:“不能——”
要是這家夥出爾反爾怎麼辦?!
閆岸搖了搖頭,依舊毫不猶豫地走上前。
時間已經不夠了,容不得她遲疑。
如果這家夥真做出了什麼事,她會直接使用控製技能,然後將鏢頭刺進他的心髒——這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幹了。
她依舊沒有直視海神的臉,走到灌木叢旁,卻陡然被海神冰冷的手按住了肩膀。
閆岸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並沒有躲開,偏過頭。
在餘光間,她驟然瞥見了他手腕內側一道猙獰的疤痕和一大塊燒傷,感覺傷口深可入骨,心跳停滯了一瞬。
這種位置,很像是自殘導致的。
刀疤位於燒傷之上,是先造成的燒傷,再用刀劃的。
而且看愈合的程度,估計是好幾年前的傷。
才短短一瞥,她感覺那種疼痛又反射到自己身上了,迅速轉過臉,懊惱地緊閉上眼睛,煩悶地嘖了一聲。
真是……怎麼總管不住眼睛,明明以前專項訓練過那麼多次。
海神很高興她能過來,垂著眸子,睫毛微顫,伸出一根手指,若有所思地在她的頸部剮蹭。
緊接著,他五指指尖的指甲倏地伸長,鋒利無比,看起來簡直能削鐵如泥,如傳說中一般,能直接撕破巨鯊的腹腔。
閆岸感受到脖間的森森寒氣,歎出一口氣:“你非得在我脖子上取血嗎?”
海神哼哼兩聲,固執道:“我就喜歡這裏。”
但他的動作異常細心,也隻是刺破了一小塊皮膚。
鮮紅的血珠冒出,粘在指尖。
海神鼻尖聳動,細瞳驟然明亮了,那眼神簡直就像是一個吃到了糖果的小孩,聲若蚊蚋:“……找到了!”
“對了,我的雕塑呢?你把它放哪兒了?”在他說這話的同時,閆岸問了一個她一直以來很想問的問題,語速很快,沒注意到他的聲音。
海神一怔,隨即收回手,專注地盯著手指上的血跡,自然至極地回答道:“吃了。”
閆岸眉頭一擰,想確認自己沒聽錯:“什麼?”
海神驟然反應過來,注意到閆岸語氣不對,咳了一聲,訕訕道:“它身上有我的一小部分意識,我確實得吃掉它,恢複意識。”
他此時還沒意識到,自己的用詞可能會讓人誤會,他隻是吸收了這段“數據”,而不是真的一口一口哢嚓哢嚓地把雕塑吃了。
閆岸眉頭擰得更緊了,深吸一口氣,氣血翻湧,正欲找他理論一番。
海神見狀縮了縮脖子,咽了口唾沫,什麼都不管就開始道歉,眼神誠懇:“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可以跟你解釋的!”
閆岸語氣生硬:“好啊,那你說。”
他手忙腳亂起來,尾巴在灌木叢裏擺來擺去,說話都有些結巴了:“係統在不斷升級,我因、因為這件事被強迫與遊戲融合,記憶越來越不穩定。”
“以前能整場遊戲保持清醒,但現在……很有點懸。不過我在努力,為了不讓自己失去神誌,才這麼做的。”
“我沒想到你這麼喜歡……這場遊戲結束,我會補償給你的,補償兩個!”
他說罷垂下了頭,淩亂的頭發散在肩邊,整個人一副乖乖認錯的模樣。
這樣的交談,是認識了許久的熟人之間才會出現的,可事實上兩人才剛剛“見麵”。
在他這邊,明明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卻還想說在被某種未知的潛意識指引著——似乎麵對她,他什麼話都可以說出來。
真是笨蛋一個……
閆岸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下微沉:“算了。”
收藏品的事確實沒有辦法,不過現在更為關鍵的一個問題浮出水麵了——係統在不斷升級。
在她最開始碰見這人的時候,他在遊戲裏的身份與當場遊戲主題根本就沒有密切聯係,比如“古玩”裏,他隻是一個負責保護收藏品的怪物兼npc而已。
但在第二場遊戲裏,他的身份就逐漸開始發生變化了——與遊戲主題有一定程度上的融合。
緊接著是第三場、第四場。
第四場遊戲“狩獵片場”是受到係統影響最深的一次,所以他在最初就完全失去了記憶,隻是一個npc彌該而已,中途才醒過來——這與這次遊戲的狀態一模一樣,隻不過這次醒的更晚了。
上麵那些情況總結下來,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係統再升級下去,他可能會完全融入遊戲,失去自我意識,徹徹底底變成跟其他npc和怪物一樣的非生命數據。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造成這樣的影響……
問題出在一開始——她跟這家夥的相遇。
這家夥自從第一次撞上她就開始不對勁了,之後就跟塊狗皮膏藥一樣,每場遊戲都能碰到,接著後來在閆岸的影響下,他不斷接收之前的記憶片段,係統檢測到bug,於是進一步升級修複。
他相當於是一個社區遊戲場裏的工作人員,但卻被係統嚴格控製了——他對自己確實有一定用處,但因為係統的阻礙存在,又顯得沒那麼有用。
閆岸麵色微冷,又想起了那些被生活管家圈在手裏的死亡玩家,感到一陣可笑。
活著的人不放過,死了的人的靈魂也不放過,全部為自己所用。
如此行徑,就連自認為自己不算個好人的閆岸都自愧不如。
這種壓倒性的強製行為,一個小小ai還敢“圈養”人類的行為也徹底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