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個月以來一直做一個連續夢,夢裏有一首歌,是一首低吟輕唱的小調,聲音像是海妖的呢喃,帶著催眠般的落寞和孤寂。
伴著瀝瀝小雨、輕柔花瓣。
唱這歌的男人就坐落在雲巔之上。
男人長發曳地,臉被迷霧遮住看不清模樣,隻半露出一雙灰色眼眸,不帶感情冰涼的注視前方。
他唱到了旋律高昂時,雨滴伴著他的歌聲揮發,太陽升空,花瓣飛速旋轉,萬物盛放。
他唱到旋律哀傷時,歌聲淒美,雨滴淅淅瀝瀝砸地,天空開始響起雷鳴,花瓣湮滅,萬物凋零。
與其說是男人,不如說是神明。
陳亦辭記住了能掌控萬物盛開、天氣陰晴的旋律。
他在夢裏跟唱了千百遍、以至於能在腦中完美複刻出來。
陳亦辭試著哼哼了幾聲開頭幾句,就在這音發出來的一瞬,田裏的豌豆苗苗不明顯的軟趴趴的矮下去了一點。
陳亦辭:……
他沮喪的把豌豆苗苗扶了起來,垂頭回屋上床,不多時睡著後,又做起了那個夢。
今天的夢境是冰天雪地,神明高高端坐在上方。
吟唱傳入耳中,聲音比以往更加澄澈。
在深厚的雲巔之上,聲音仿佛被冰雪純化過,不染塵埃。
陳亦辭想要跟唱,但又怕自己沙啞不成調的嗓音會破壞這份旋律,張了張口又閉上,隻在心裏默默跟著打節拍。
他想聽得更清楚,於是朝神明走近幾步,最後走到他身邊。
因為手上是黏黏的油煙,穿著格格不入打著補丁的衣服,褲腳上還沾著插秧種田時的泥土。
怕坐髒了地,所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才帶著拘謹坐在地上。
陳亦辭坐下後,以他為圓心的一圈冰水融化開來,把結冰的地麵破了個小口。
神明垂眸看向陳亦辭坐著的地麵,灰色眸子冰冷,看不出情緒。
但他渾然未覺,隻沉浸在神明的歌聲裏,覺得好好聽。
一陣風吹來,神明的一縷長發被吹起遮住了眼睛。
陳亦辭站起身,走到神明麵前,伸出手想替神明把礙眼的頭發撥弄開。
剛伸出手卻發現自己手上還沾著土不幹淨,於是他擦了擦手,用柔軟幹淨的袖口內側給神明把頭發別到了耳後。
神明側過頭,目光落到陳亦辭的指尖。
神明全身冰冷結冰,寒冷的如同冰窖,頭發上冒著冷氣。
陳亦辭手指拂過的那一瞬間,他頭發尾間萬年不化的寒冰破裂,融化的冰水順著淌下來。
撥弄完頭發後,陳亦辭往後退兩步,一個沒注意,頭磕到了堅硬的寒冰上。
他嘶了兩聲,揉著腦袋。
疼死了。
揉到一半他突然發覺好像有哪裏不對——
等等,他能在夢裏感到痛?
但他還是不能確定是不是夢,於是他抬頭,對上神明冰涼的眼神,腦子不清醒的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他大著膽子伸出手,在神明臉頰處小心翼翼捏了一下,鬼使神差開口問:
“疼嗎?”
……
在停頓得壓抑漫長如同一個世紀後。
神明麵無表情,眼神冰冷,低下頭看他。
就在這一瞬間——
轟隆,從天上霹靂砸下一聲巨雷,狂風暴雨瞬間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