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習習穀風,吹我素琴(1 / 2)

詳覽過後,一行人方離了畫壁,有說有笑地,跟著少姝尋那洞口而去。

子默行去一步三回頭,如同有股無形之力在他身後呼喚似的。

少嫆抿嘴笑,接著戲言道:“子默,不如你就此住下好了,等過足了癮,我們再派小廝來接應你,隻是誰敢進來就不好說了。”

少嫆的話,意外地正中子默下懷,但他亦知無此可能,於是加倍地無精打彩,暗暗地摸索到珍藏在胸前的畫卷,才覺稍稍安慰。

“你們發覺了麼?”少妍嬌聲道,“本以為跟著子猷哥哥出來,遊玩也如同上學——那自是免不了的,現如今添上個少姝,隨時隨地便像回到了書館講堂呢。”

子猷無語搖頭,懶怠理會她打趣之言。

“這還不好嗎,山山水水,時時處處,哪裏沒有學問?”少嬋不以為然,她說著,仍頻頻回顧,麵上掠過幾許恍惚,“本以為,今日山澗之遊已屬難得的賞心樂事,不想又被少姝引到這遠離塵囂的仙洞裏來,接下來又是什麼?難不成,是去瞻拜目睹仙人的風姿?”

不期然,子猷沒頭沒腦地接了一句:“來了。”

眾弟妹止步,疑惑地盯著子猷麵孔,似想看出個所以然來:“哥哥,你說的什麼來了?”

“噓,你們聽。”子猷壓聲警告。

大家不明所以,一個個凝神靜氣,乖覺聆聽。

“咦,隱約像是琴音。”子獻說著,將火把往左邊揮了揮,示意道,“從那邊傳來的。”

原來,眾人邊行邊聊,已來到少姝先前說的叉道口了。

“是何人弄琴,莫非此洞果有人居住?”子獻訝異,目光炯炯,仿佛有意外之喜。

“應當不是,”隻見少姝搖頭,斬釘截鐵道,“走,且去看個究竟。”

打遠處透進來的光亮在眼前一點點地放大,新鮮的穀風徐徐送來草木的氣息,與漸漸明晰的琴聲融為一體,在距洞口大概還有十餘步的地方,子猷回頭,示意弟弟妹妹們熄掉火把。

洞口邊,婆娑的梧桐樹下,端坐一人,觀其身量,是名男子無疑,但見他猶在全身貫注地撫弄著琴弦,少姝他們僅看到他一個側麵。

但這也足令少年們震驚失色,樹木掩映之下,天光與暗影交錯,在那人俊美的麵龐上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形貌恍如以洞內晶石雕刻而成,比之妙絕的琴聲更加奪人心魄:他一襲灰舊長袍,隨意地拖落於草石間,指尖靈動躍舞,脊背卻筆直得紋絲不動,一時間,大家忘卻了交談,唯有那人的琴聲流淌不絕。

和撫琴人陶醉的麵色相異的,是其激越的琴音,旋律慷慨,頗不平和。

“這是什麼曲目,頗有豪邁淡蕩的古趣,非但不知其名,竟是從未聽聞過的。”子獻第一個悄聲咕噥開了,意外地,他側目之際,竟看到了子猷臉上混合著崇敬和迷醉的奇異神色——兄長很少流露這種毫無掩飾的表情,好像他在看著的,是一位從天而降的神祗。

站在邊上的少姝,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緊闔了雙目,她偏頭聽曲半晌,以幽微的聲音緩緩開口了:“妙極了,泛音空靈飄渺如高天,散音鬆沉曠遠如大地,按音雋永綿長如人語,此天地人三簌,似在暢言相和,嗯?這一段樂句走音,有些似曾相識,仿佛是《聶政刺俠累》?又仿佛不是……”

(散音、按音、泛音:三者是古琴的三種音。)

這當兒,突聞登的一聲雜響。

弦斷了。

那男子終於仰首,發覺了郭家兄妹,好像剛從陶醉的夢中幡然醒轉來,驚詫之色像浮雲般在他臉上迅疾而逝,這是個多麼深沉內斂的人,與方斷的張揚琴音有極大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