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末世凡鳥(1 / 2)

郭氏兄妹出得山澗,眼前溪流水勢淡蕩緩行,像是不舍得很快流走。

少嫆粘在子猷身邊,嘰嘰喳喳。

“子猷哥哥,叔夜先生對‘四避之地’青睞有加,那麼他所居之山陽亦是精心挑選的嘍?”

“對的,”子猷肯定地回答,“當年文帝受禪登基,漢獻帝遜位,獲封山陽公,移居到了山陽城,特許宗廟、祖、臘等,皆如漢製,故山陽此地的百姓,過的是種恬淡不爭的日子,先生選此地而居,想是存了歸隱的心思。”

“先生又說到此地的本名,少嫆想知道,我們界休是何時起從介子之‘介’更名作邊界之‘界’的?”

“這個盡管來問我啊。”子獻搶著答道。

“哦?”少嫆不願輕信。

“他並非大言不慚,前些日子,特地來我處翻尋過《縣誌》,弄清了來龍去脈。”子猷為他作證。

他話音剛落,子獻就開始洋洋得意地掉書袋了:“眾所周知,介休得名於介子,在此之前,見載於魯隱公五年,曲沃莊伯伐翼,晉翼侯奔‘隨’,此‘隨’地,為晉大夫士會的食邑。”

(士會:春秋時期晉國政治家、軍事家,祁姓,士氏,名會,字季,因被封於隨、範,以邑為氏,別為範氏,諡武,又被稱為士季,隨會,隨季,範子,範會,武季,隨武子,範武子。是士蒍之孫,成伯缺之子,春秋晉國中軍將、太傅,範姓得姓始祖。)

“那麼城東的隨湖是否沿襲了隨地之稱?”子默明敏地問到。

“泰半如此,”子獻接著一一道來,“春秋晉頃公十二年,還置過鄔縣,嗯,就在城東鄔城店一帶。後來三家分晉,又屬魏國。秦滅六國時,於魏趙邊界休整,之後攻趙,秦代因此置界休縣,與鄔縣同屬太原郡。漢時,屬並州刺史部太原郡,新莽曾改‘界休’為‘界美’,後再複名為‘界休’至今。”

“哈,諧音之誤。”

“一誤達數百年之久。”

“我看,還當歸咎於彼時異域之間人文有別。”

“盼著哪一天,還能複歸介子其名呐!”

你一言我一語,分析得頭頭是道,末了都不由感歎。

少嫆則兩手一拍:“我就說隨湖風光不會白白那麼秀美,淵源竟是出自春秋,少姝姐姐,春來堅冰已化,我們帶上再去湖上蕩舟啊!少嬋姐姐撐得可好了,誰也沒她撐得穩。”

“好哇!算起來,我上次遊隨湖都是兩年前的事了。”少姝笑眯眯,爽快應下來,眼前已浮現出一眼望不到邊的千頃碧波,還有那層層弄舞的柳枝楊花,不曉得風景是否依舊?

再瞧“撐舟聖手”少嬋,正自低著頭,一個人靜悄悄地出神,好似對充耳的熱烈雜談渾然未覺。

“少姝姐姐,這張琴看著挺沉,我幫你拿吧?”子默湊過來,一手上來拖住琴身,自告奮勇。

少姝豈能不明白?正想由他去,可沒成想,半路殺出了個子獻,眼明手快地先接手了。

“我來我來,少姝歇歇,子默你才幾兩氣力,等馱到了源神池,兩條胳膊就酸掉了,還怎麼拿筆寫字?”

“我怎麼沒氣力了?”子默氣得幹搓手,“哼!”

“子獻哥哥,我到底體會到你對叔夜先生的悠厚景仰了。”少妍腳下慢了兩步,她沒有忽略子獻抱琴在懷的貴重審慎。

“怎麼講?”

“方才穀中樹下,先生撫琴之時,好似置身於一片無法言喻的光芒中,雙眼內,時而燃動烈焰,時而寒徹如冰,那是從旁的人身上絕對看不到的,非凡無比。”少妍如實講道,口氣真誠,“雖說我的琴藝實在上不了台麵,但無礙於欣賞,尤其,我懂得辨別琴者的神誌姿態。”

子獻有些被她的話打動了,沉默不語。

而後扭頭,盯著少妍的臉:“瞧,我沒說錯吧,隻這半日功夫,你脫了妝,益發清麗了不是?”

“什麼?”少妍驚呼連連,經此提醒,也再顧不上議論叔夜先生風采了。

她急吼吼掏出一麵隨身的小銅鏡,分毫不落地檢視起來。

少姝睜大眼,看少妍又取出玲瓏小巧的胭脂盒揭開,輕輕在兩腮和唇上抹過,紅妝暈開,即刻疲乏盡掃,華彩綻放,端的是楚楚動人。

“哇,容華若桃李,曉霞妝果然名不虛傳,神乎其技!”少姝看得眼都直了,欽佩之至。

少妍衝她嫵媚地眨巴眨巴眼,好不受用的樣子。

待回過味兒來,立即感覺不對頭。

“哎,且慢,少姝你誇的是曉霞妝還是姐姐我?”又一把拽住少姝衣袖,不依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