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樣生而為人(1 / 2)

琺花立在原地,怯生生地應答著郭家子弟們的問侯。因麵前都是少姝姑娘的手足,由新奇驅使,她格外專注地打量了一圈兒,不由地暗自讚賞稱羨。

“諸位公子姑娘,這些是少姝姑娘囑咐我帶來的。”琺花嫻熟地從騏騏背上取下兩個包袱來,揀處幹淨草皮,輕輕地放下。

“哦?”子猷曉得琺花家裏以燒陶為業,難免疑惑問,“辛苦你了,她也沒同我們說過,是什麼啊?”

包袱打開來,赫然露出一疊疊潔白瓷盤。

“這些是素坯,少姝姑娘說,公子姑娘們上山來,要在源神池畔曲水流觴,以往吟詠詩作時,多用紙張寫下來,”琺花微微喘口氣,硬著頭皮接著闡釋下去,“今年,她想別出心裁,請大家先將詩作寫於瓷盤上,我再拿回去描彩施釉……”

“燒成了,連裝裱功夫都省下。”

“人家都燒好了,可掛可擺,還裝裱什麼?”

“有趣有趣,從來沒試過這般玩法。”

“真虧了少姝她啊,變著法地推陳出新!”

琺花尚未說完,見眾人俱已了然,躍躍欲試,心下大感快慰。

“請教琺花姑娘,這瓷盤徑直往上寫字就成了?”子獻眯縫著眼,上下翻轉著瓷盤,確認道。

“是,因此還請公子小心落筆,寫上去後想要再改就不能夠了。”

“也對,千萬得斟酌好了!”

“無妨,這麼多的盤子,一個人足有兩三張,除非統統寫錯了哈!”

這會兒,少姝也趕到了,麵有得色,語帶興奮道:“咦,琺花將盤子全分了?看來不用我再多話了!”

“姐姐有心了,”子默發自內心地說,沉浸在意外之喜當中,“還有剛收到的兔箭毫,我看了,鋒穎長,性剛硬,想必在這瓷盤上一定下墨流暢,啊,我都等不及了!”

“我猜著了,子默待見新鮮玩意兒,一定最開心,呆會兒,就看你文思泉湧,一展詩才啦!”

“豈敢,有道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還盼著姐姐多多提點。”子默機靈地作個揖,以示謙遜。

琺花掩嘴,愉快地聽著他們姐弟倆對談,真有聲有色,不愧是書香士族,子弟們無一例外熱衷於寫寫畫畫。

於是乎,大家喜滋滋地分別於水邊列坐下來,熱心的秀英早去到了上遊,同往年一樣,準備依序斟酒流觴。

琺花擠過來,一臉期待,細嗓局促嚶嚶:“那個,我給姑娘研磨行嗎?”

“怎麼不行,快來!”少姝攥緊好友的手,在離子猷不遠處坐下。

再看子猷,剛剛一施長兄威儀,管子獻要來了膝琴,雙手端於胸前,奉若至寶。他並不急於顯耀琴藝,而是輕輕地撫弄著玄深的琴身,好似在與根根琴弦互通款曲。

少姝湊過去:“哥哥還在回味先生琴音?”

“一抹一挑,鳥啼花落,一注一綽,風嘯空穀,悠長音韻,震蕩心靈,此生難以忘懷。”子猷的心聲,一唱三歎。

少姝的目光落在那道道任意延展的紋理上:“嗯,是否男子都偏愛這種伏羲式琴?”

子猷簡直愛不釋手,不住點著頭,“沒錯,你看,其上寬闊扁平,其下呈弧形凸起,分別象征天地,與天圓地方之說相應和。”

“這麼好的琴,該屬於懂得它的人。”少姝順勢道,“不如,哥哥收了吧。”

“胡說,先生既將它贈與你,自有道理,你須珍重才是。”

“隻是,我技藝生澀,好怕糟蹋了這張好琴。”少姝老實說道,仍有顧忌。

“當日伏羲氏作琴,為禦邪僻,怡情理性,以返天真。什麼是好的琴者?縱然十指在磨礪之後可得繁複技巧,最可珍視的,還在天真本心。”

少姝安靜了好一陣兒,她輕托粉腮,思索道:“人常說琴操流聲悅耳,猶在醉餘飽臥之時,可避世去愁,清淡胸襟,看來遠不止此啊。”

賈颺帶著阿真走近,問道:“少姝姑娘有禮了,你上回所奏的笙簧曲叫人耳目一新,不知今日可有幸聆聽?”

“賈公子謬讚了,隻是那笙簧原是我媽媽的‘寶貝’,平時出門,我從不會帶在身上。”少姝很是抱歉。

賈颺失望,難掩嗒然之色,待要再說什麼,又聽得子獻呼喚得急,忙欠欠身,過他那邊去了。

少嬋得空采擷了幾根柔韌蔓條,還有爛漫奪目的春花,沒用多久功夫,埋首編出了一個個花環,扔繡球似的,“飛”給弟弟妹妹們,小的可繞在發髻上簪花,大的幹脆套在脖頸上,新鮮花香熏頭繞腦,越發聞得人飄飄然。

笑鬧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到子猷那邊琴音渺起,秀英像受命了行軍的鼓點,抖擻精神,一手執起玉壺,一手將滿載了酒的羽觴一隻隻放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