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爺的一隻手直錘到了自己心窩口上,痛苦地罵道:“你把朕害的好苦,害的好苦!”
靜妃搖著頭,努力搖著頭,想說,其實她不想的,她真的不想的,這是打娘胎遺傳下來的病,她又有什麼辦法。她毫無辦法,沒有辦法。
這壓根不能算是她的錯,不是嗎?
“你還敢說你自己沒有錯!”萬曆爺衝她那張像級了小怨婦的臉怒吼,“你為何欺騙朕!你老實交代,你家裏人還有誰和你一起欺騙朕!不止欺騙朕,還欺騙了太後!還有,你家裏人為了幫你隱瞞這個事兒,賄賂了宮裏多少人!你給朕一一招來,朕一個都饒不了你們,絕對一個都饒不了!”
皇帝娶妻哪是鬧著玩的?全國最優秀的女子,都必須送進後宮裏侍候皇帝。要當皇帝後宮裏的老婆,必須經過無數道精挑細選的程序。現在,竟然鬧出一個身有殘疾的女子混進了後宮,給他皇帝生下了一個身有殘疾的兒子!
這對皇室的血脈而言,是一個天大的醜聞。
靜妃全身哆嗦著:“這,全是臣妾一個人——”
“你一個人?”萬曆爺哈哈,兩聲仰天大笑,“你既然能把你的病傳給了兒子,你敢說,你的父母沒有把病傳給你,你自己怎麼得的這個病?!”
靜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朕是昏君嗎?不!朕是瞎了眼!聽你說你怕黑暗,真以為你是怕黑。原來你哪裏是怕黑,你這個狼心狗肺的,陰險狡猾的女子,連豬狗都不如!朕一刀殺了你,都生怕汙了自己的刀!”萬曆爺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誰都看得出來,皇帝怒的快吐血了。
張公公連忙上前扶住皇帝,哽聲道:“皇上,保重龍體——”
靜妃淚流成河,在地上蜷縮著身體,像個無助的小孩子。
“把她抓起來,給朕抓起來!”萬曆爺叫道。
幾個太監走過去,架起靜妃。靜妃全身癱軟,跪下來說:“皇上,臣妾知錯了。”
“你知道錯?你要是知道錯,會一直把罪名汙蔑到徐娘子頭上嗎?你根本不知道錯!”
“所以臣妾一直向皇上告狀說是徐娘子所為——”
靜妃這句話自己剛出口,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李敏會選擇在這個時機來拆穿她。如果不是她先親口承認當初徐娘子給自己治過病,現在,李敏還抓不到機會來給自己母親正名。因為,她之前,連對自己兒子都不承認徐娘子給自己治過病的事,何談來是她汙蔑了徐娘子。
一環套一環。她和皇後想借機用這個把柄來掐住李敏的脖子,沒有想到,卻正好中了李敏的下懷。
她的眼睛不好,這樣的秘密,可是連皇後都不知道,父親也不知道,隻有她去世的母親知道。結果,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李敏拆穿了一切。
“臣妾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靜妃忽然垂下了頭,完全不反抗的樣子。
兩個太監架起她,直接押出了門外,恐怕是要送到宗人府關押起來等待皇帝的最終處置。
如今三皇子剛剛出發去江淮,皇帝不便在朱璃不在的時候,把自己兒子的親母突然給處置了。總得等兒子回來,父子之間說清楚了,再來做這個事。主要是看皇帝對這個兒子是否重視,是否想拉攏這個兒子的心。
萬曆爺待喝了口水,才慢慢地緩過了氣來,眯著的眼睛看著李敏那張臉,像是都看不清楚似的,說:“隸王妃,你是早知道此事了,是不是?”
“是的,皇上。隻是臣妾一直和王爺都認為,不知道找到什麼時機能和皇上說。而且,其實,臣妾察覺此事,也不過之前幾天的事兒。”李敏說。
萬曆爺的眼睛,緩慢地掃過他們夫婦倆,道:“隸王妃給朕又立了大功,朕給隸王妃賜的這個禦前國醫,更是應該。”
“請皇上收回聖旨。臣妾自以為不能承擔起國醫這樣一個重責。”李敏一口謝絕。
萬曆爺臉上立馬劃過一抹不高興:“隸王妃為何不接受?是不想給朕和朝廷效力嗎?”
朱隸這時上前,插上話:“皇上,皇上不要忘了,臣要回北燕複命,拙荊第一年,必然是要跟隨臣回北燕見北燕的百姓的。”
萬曆爺差點兒爆出,你剛才這話怎麼不早說!看來,這對夫婦是早有預謀的了。也難怪,自己嶽母被人汙蔑清名,是有責任幫老婆給嶽母洗脫罪名,這時候不挺身而出更待何時。
淡淡地撇了撇眉須,萬曆爺說:“你們許久沒有入宮和容妃相聚了,都是一家子。去容妃的錦寧宮坐坐吧。其餘的事兒,到時候再說。現在要緊的是,九公主要送到容妃膝下撫養。你們該為容妃多操點心。”
容妃第一個走出來,跪下謝恩。
看是拒絕不了了。李敏和丈夫一塊,跟著容妃前往錦寧宮。出到院子裏時,看到靜妃其實還沒有被押走,跪在院子裏,等皇帝確定是不是押往宗人府。畢竟,上次太子妃瘋了以後,皇帝對宗人府更是厭惡到了極點。
擦過靜妃身邊,靜妃那道惡毒的眼神直射到李敏身上: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把戲!
“靜妃娘娘。”李敏停在了她身邊,“有一句話,本來本妃不想說的。但是,想到其實靜妃娘娘一樣是被蒙在鼓裏的可憐人,不如本妃賣給靜妃娘娘一個人情吧。”
“你以為本宮會聽信你的任何話嗎?你的胡言亂語,你的讒言,你的陰險狡猾——”靜妃一個字一個字地咬著。
“可是,本妃說的是事實,不是嗎?倘若靜妃娘娘不想聽,那也就算了。”
“哼!”靜妃冷哼一聲,“你倒是說來聽聽看,讓本宮聽聽你這張狗嘴裏,能再吐出什麼東西出來。”
前麵走著的容妃,忽然回頭,像是望到李敏那兒。隻見李敏在靜妃耳邊說了句什麼話以後,靜妃忽然臉色大變。
“娘娘。”朱隸在容妃後麵開聲。
容妃頓然回過神來,隻覺得心口猛跳,在對上他一個眼神之後立馬垂落了下去。
靜妃此時此刻,忽然間衝著皇帝的屋子大喊冤枉:“皇上!皇上——臣妾有話要說——臣妾要告訴皇上,有誰才是真正欺騙皇上的人——”
萬曆爺在屋子裏剛舒服地躺在靠枕上,想緩口氣,眯下眼睛打個盹兒,忽然之間,屋外靜妃那幾句叫屈的聲音傳進來,讓他心裏頓然升起了一股厭煩。
“張公公,沒有把罪人送走嗎?”萬曆爺厲聲問。
張公公小心答著話兒:“奴才是想著,上回皇上剛說了,再有犯人,也不能押到宗人府那個地兒去了,所以奴才一時不知道把戴罪的人押往哪裏好。想等皇上歇會兒再問。”
“這用得著問嗎?把她送到劉嬪那個冷宮去!”萬曆爺生氣地說。
接到命令的太監,剛要把靜妃拉起來。靜妃這下急了,要是被抓到什麼地方去,那真的是一去不複返了,她怎麼都得拖到自己兒子回來給自己救命,因此,更是用力掙紮,大喊救命,一著急下,不管是場合把全部話都說出來了,隻希望皇帝饒了她:“皇上,皇上,你我才是被人蒙騙的人,皇上知不知道,皇上現在的孩子,有個和三皇子一樣,正蒙受這種遭人欺騙的痛苦——”
話傳到屋裏麵,刺痛了皇帝的耳膜。萬曆爺的眼皮直跳,一下子從榻上跳了起來,直衝出屋子。張公公趕緊抱著狐裘跟在皇帝後頭,生怕皇帝被風刮到著涼。
“皇上。”靜妃見皇帝到了自己麵前,立馬兩隻手撲過去抱住皇帝的大腿,聲聲俱淚地說,“皇上,那個人,把皇上和臣妾都害的好苦啊——”
“你把話給朕說明白了!”萬曆爺對她猛地一喝。
靜妃止住了哭泣聲,垂著眼,細聲說來:“皇上,尚書府的王氏,身患眼疾,她兩個親生女兒,一個,給皇上做了兒媳婦,一個,現在正懷著皇上的兒子——”
萬曆爺雙眼一直,像翻起眼皮的魚兒,一刹那軟了下去。
玉清宮裏那些起伏的尖叫聲,逐漸落在了後麵。
李敏是隨丈夫一起坐的轎子,前往錦寧宮的路上。
想這個靜妃娘娘真是急了,完全不顧及李華也是皇後娘娘陣營裏的一分子,更不會顧忌到李瑩是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反正,為了給自己逃罪,把從她口裏聽到的話抓成了救命稻草,馬上和皇帝說了。
萬曆爺這會兒肯定是沒有被氣到吐血,也會氣成了中風。
最恐慌的,要數她那個懷著龍胎本來借著龍胎可以作威作福下去的大姐了。
龍胎本是李華最大的保護傘,不過,如果皇上提前知道了這個孩子一旦生下來或許會像朱璃那樣呢?
至於李瑩,嫁給本就眼睛不好的三爺,現在,再來一個自己也患有眼疾,父母雙雙可以把眼疾傳給下麵的孩子,那還得了。
容妃隻要想到這一串接二連三的結果,都不由地一陣心跳。
恐怕,不止她一個人要心跳了。現在,聽說到消息的六宮裏,怕是哪個人,都要怕李大夫怕的要死了。想靜妃那樣機密的事兒,王氏那對母女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都被李大夫看穿了。似乎,天下沒有什麼秘密可以瞞得住李大夫。
所有做賊心虛的人,這會兒心跳都可以被嚇出來了。
吩咐了宮女把茶端上來,招待這兩位貴客以後,容妃靜靜地坐了會兒,可能是一開始準備好的台詞,被靜妃這樁事打岔之後,都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錦寧宮裏靜寂的猶如死寂。
本來自家親戚來做客,那是多高興的事兒。容妃輕輕籲出口氣,說:“隸兒,你娘的病是不是好些了?”
朱隸歇下手裏的茶杯,答:“母親的病,其實本該好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