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沈宅結構與現代差別還是很大的, 盡管作為老宅的常客,寶樂已經能熟練的掌握宅邸南苑的路線圖,卻還是會在百年前的沈宅裏迷路。君之直在前麵帶路, 彎彎繞繞經過了好幾間院子, 具體經過幾間, 小姑娘也忘了數, 迷迷糊糊被帶到宅院深處間不大不小的客院前。
客院的白牆上掛著描了“娉婷居”三個字的匾額,小院兒的角落裏種著種小小的蘭花,時下正是花季, 蘭花香氣被雨水激發了出來, 清淡而優雅。
君之推開門,屋子很久沒人住了, 即使草草收拾過,可以勉強住人,也是股子黴味兒。
寶樂倒是不挑, 露天的鬼村她睡過, 藏屍的棺材她也睡過。與它們比起來, 這小院兒小屋兒的,有張能正常睡覺的床, 已經別提讓她多開心了。
這裏本來就是次客院, 通常情況下都用不上,要不是今天來的客人太多, 也不至於安排這麼個院子。院裏這間老舊的屋子沒有通電, 甚至還保留了原始的燈台用來照明。君之打開燈罩,從燈台邊上的油瓶裏取了些燈油倒進去,又不知從哪摸出塊火折子,點燃了燈芯。這屋子也不算大, 盞油燈足以照亮房間的每個角落。燭光搖曳,將人影拉長投在慘白慘白的牆上。
小姑娘打了個寒顫,動作幅度雖然不大,但君之還是發現了。他以為是嬌滴滴的小姑娘受不了屋子的簡陋,這本來不管他的事,所以不該多這句嘴:“要換間麼?”
寶樂雖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但蹬鼻子上臉直是她的強項。
小姑娘嬉皮笑臉道:“好呀。”
也許原本他隻是想客套句,沒想到對方是真的給麵子,君之時有些後悔。最重要的是,這事兒他還沒辦法圓場,於是帶著幾分懊惱的實話實說道:“其他的院子都沒收拾。”
“不用其他的院子,”寶樂抓住機會飛速作答,“反正隻是個晚上,我住你那兒就好了。”
某人瞳孔地
震:“……”
小姑娘仗著是做夢,手腳不老實的往人懷裏倒,捏著嗓子模仿著剛才沈家那幾個年輕女傭的聲音,作怪道:“哎呦我這頭怎麼這麼疼,是不是晚上吹了風著了涼?先生,您給人家揉揉嘛?”
“起來,”君之睨了懷裏的姑娘眼,聲音格外的冷,那語氣仿佛是點人情都不講,可還沒等寶樂先認慫呢,他又接了句,“走吧。”
寶樂在對方轉身後,比了個“噢耶”的手勢,然後撒丫子跟了上去。
……
兩人走著走著,經過處還亮著燈的院子。
那院子看就是主院級別的,又大又氣派,裏麵那樓還是歐式的小洋樓。就連二樓屋子裏的燈都是電燈,可不比娉婷居屋子裏的油燈,那是又大又亮,從外麵看白花花的。
寶樂剛想問這是誰住的地方,隻聽“哐當”聲巨響,小洋樓的二層傳來疑似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緊接著個尖銳的女聲傳來——“我說了,我不嫁人,不嫁人!您要是生下我就是為了把我當個商品,送給這個送給那個,那不如您現在就趕緊掐死我再生個!”
這聲音有點耳熟,即使拔高了好幾個調,還是能聽出是沈雲芙。
沈雲芙話音剛落,樓上又傳來耳光的聲響,她便又哭喊著“您打死我吧”。那動靜大到嚇了寶樂跳,聽起來點兒都不像是開玩笑。
小姑娘剛想進門,手腕便被人牢牢抓住。
君之沒有點開玩笑的意思,手上的勁兒大到即使後來鬆開了,也留下了很深的紅印子。
他說:“不該管。”
“可沈雲芙在哭,”寶樂擔心,“這要是不管,萬真出了什麼事……”
“不會出事,”君之斬釘截鐵的打斷她,“沈思維是她的父親。”像是為了說服寶樂,他又加了這麼句。
然而樓上的動靜並沒有變小,雖然君之說不會出事,但他其實也很意外,從沒見過樓上人發這麼大的火。就在他也重新開始猶豫要不要
上去的時候,樓上的人卻下來了。沈雲芙的哭聲還未停歇,那個打她的男人,臉頹廢的下了樓,和君之還有寶樂迎麵撞上。
“是你啊,”那人歎了口氣,“君之。”
他似乎隻注意到了君之,而無視了君之身邊的寶樂。
君之皺著眉,勸了句:“雲芙還小。”
那人搖搖頭,自嘲般道:“不小嘍。”
這個男人叫沈思維,是沈雲芙的父親,也就是沈家目前的家主。從麵相來看,他頂多也就三十歲左右。隻不過沈雲芙今年都十六歲了,隻能說以前的人生孩子都早。要按照這麼個邏輯,十六歲的沈雲芙被她爹逼著嫁人,似乎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