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諳用手支著下巴, 即便她說了這麼多，說的口都有些渴了，也不見站在她跟前的小姑娘麵上有一絲驚訝。想來她早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誰告訴她的, 是沈家的君爺麼……還是床上躺著的小少爺？
寶樂道：“李當家, 您到底想說什麼，何不直接說出來, 試探來試探去, 有意思麼？”
李諳想了想, 似是也想通了，似笑非笑道：“你就不好奇, 沈家的小少爺為何會對你尤為關注，又為何不辭辛勞的請你大老遠來這老宅一趟？”
她當然好奇，好奇了許久，可這偌大的沈家, 沒人願意同她說實話。哪怕是君之，他雖不願騙她, 也不願和她說實話，索性便什麼都不說。小姑娘沒想著逼他們, 想等他們覺得可以了, 自己開口告訴她一切。隻是等來等去, 寒來暑往，兩載過去了, 依然沒有答案。
一開始的時候, 寶樂以為他們看上的是自己文物修複的專業能力；從雅安醫院醒來的時候，沈忘言卻告訴她，是因為她的極陰體質與薑凝剛好相配；就在她都信了的時候, 又發現他們看中的，其實是她薑家後人的身份，因為她是當世唯一繼承羲和體質的人而已……現在她也不確定，當時的種種說法，是否僅僅是當下的權宜之詞。
“沈忘言有句話說的沒錯，”薑凝突然開口，接著李諳的話往後道，“若有人突然莫名其妙對你好，又反複出現在你麵前同你套近乎，必然呀，是有求於你又不知如何開口。”
“什麼意思？”
“意思是——當年你被一隻碎鐲子套路到沈家老宅這件事，除了是沈少爺授意的外，當時突然出現又與你見麵的人，沒準皆有求於你也不一定。”
李諳的話迫使寶樂皺起眉，不由自主的回憶起兩年前，初到沈家老宅時的場景。
想著想著，她抬頭看了薑凝一眼，目光中帶著錯愕，片刻後小姑娘好像自己想通了，錯愕變成了不可置信。
紙包不住火，以她的聰明，能瞞這麼久已是很不可思議。其實哪裏是他們瞞的好，寶樂這丫頭看起來傻乎乎的，也算是大智若愚，十分聰明的從不追問僭越的問題。想必一開始是怕麻煩，日子久了，彼此都有一定了解後，就不知道是為什麼了。薑凝想，要真是有什麼原因，大約是遺傳了他們老薑家的傳統吧。
待人以誠，信任為本。
薑凝坦然，低聲笑道：“是，我算一個。”
“為什麼……”
“為什麼？”薑美人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想來一根定定神，不過沒有打火機，隻好作罷。她一雙纖纖玉手，右手的食指與無名指夾著煙，良久才來了一句：“因為沈忘言……他和他的父親，他的爺爺，甚至是他的太爺爺都不一樣。他想效仿沈月笙，想成為第二個姓沈，卻能長命百歲，活下去的人。”
寶樂張了張嘴，薑凝說的這些她都知道，沈少爺從未掩藏過自己的目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同樣的話，薑凝此刻說出來，卻有一種杜鵑啼血的哀傷。
薑凝繼續道：“如你所見，梁翠花早年喪夫，對其獨子極為溺愛。沈忘言他爹這一輩子都是個聽話的好兒子，偏偏在選老婆的問題上一條路走到了黑。小少爺出生後，他爹為了擺脫家族的控製，甚至與那女人私奔了七年。七年後，他們還是被沈家的人找到，一起帶回了老宅。沒過多久，梁翠花就對外宣稱沈忘言的父親去世，記得小少爺那時才八歲。”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想來沈雲芙當時也沒來得及與你解釋清楚，”薑凝嘲諷的瞥了一眼李諳，又收回目光看向寶樂，“沈家的陰陽道文，尤其是陰文，其實是由陰陽道中的混沌之氣形成的。每個人在往生的途中，都會經由黃泉，進入陰陽道，故而或多或少都會沾著一些混沌之氣。這些混沌之氣，所書之字，有一個更響亮的名字……‘生死簿’。”
“生死簿承載人的一生，寫滿後重入陰陽道，可為陰陽道君查閱。”
小姑娘好像聽明白了：“所以說，每一個人體內都有一本‘生死簿’，是混沌之氣，也是陰陽道文的陰文。”
薑凝拍拍她的腦袋：“沒錯，但在人類的範疇裏，隻有沈家的家主可以激活體內的陰文，讓它為己所用，這是沈家數千年傳下來的‘天授’。而且同一個時間內，隻有一個人可以繼承沈家的天授，若有兩人體內都有被激活的陰文，則陰文多者繼承天授。”
“我方才問你可知那意味著什麼？很簡單，那意味著從八歲那年開始，沈忘言的奶奶已經想方設法的壓製住了她兒子體內的陰文激活速度，而沈忘言也提前進入了天授的繼承期。沈家少爺十四歲那年，他母親去世，本來該由梁翠花代為掌管家族。誰料十四歲的小少爺卻當著所有人的麵，證明了他已經成為沈家名副其實的當家，而不僅僅是少當家的事實。那時他還不知道，他的老父親並沒有死，而是被他奶奶軟禁了起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