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的話,什麼意思?

愉景麵上閃過一絲尷尬,她知道養父為培養她用了很多銀子,可是乍然被這麼說,心底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話雖這樣說,但終歸是有一點感情的。”養母輕歎一聲。

“感情?”養父突然嘲諷,“沒有血緣關係,談什麼感情?要不是當初看她有幾分美人底子,想著留待往後用,我又何苦這樣煞費苦心?”

愉景的心,一點點下沉,麵上赤紅一片,宛如被人打了幾巴掌,腦子裏蒙蒙地。

她低頭看自己的腿,明明想要提起,可卻似綁了千斤重沙袋般,一步都挪不開。

地麵上,莫名多了幾滴清雨。再抬頭,才發覺是自己太嬌氣,竟然哭了。

她茫然看向屋內,那裏紗帳低垂,臥著她依賴且信任的養父母,隱約可見被掀紅浪。

養父和養母正歡喜,可她卻因著他們的嫌棄而驚慌失措,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她本以為養父母很愛她。

“如今我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終歸是受製於人,哪裏有號令天下來得痛快,她到底是我們養大的,總比其他眼線好用……”養父繼續說道。

“但萬一景丫頭進宮,看到存放在秘閣的那些畫作,知道了自己身世怎麼辦?那時她會恨死你我。”養母又道,“保不齊她會咬我們一口。”

原來在養母心中,她竟是個蛇蠍心腸之人。

愉景挪開視線,深垂首,不知該往哪裏走。

“能進秘閣,那起碼是貴妃或皇後,皇後之位必須是情兒或者心兒,等咱們的親生女兒在宮中坐穩,區區一個景丫頭,處置的法子有很多。”

愉景明白了,為何大姐二姐不用學嬤嬤教的那些狐媚手段,原來大姐二姐是要做正經人,而不正經的隻有她一個。

吱嘎聲停下,養父心滿意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過,景丫頭是真好看,隻要是男人,看了都會腿軟的,這個寶沒押錯。”

“但六子奪嫡,太子能一直處於優勢,便說明他不是個好拿捏的……”養母憂慮道。

“所以才要嬤嬤對景丫頭再教點大膽的……”

“若是景丫頭不能入太子的眼,那怎麼辦?”養母問。

“那隻能許配給忠勇侯做續弦,他夫人剛難產沒了,正缺暖床的人,他手握重兵,是個好幫手。”養父答,“總之不能浪費了景丫頭那副,我們幫她養的好皮囊。”

忠勇侯愉景知曉,曾經在府中見過幾次,滿臉胡須,一身臭氣,每次見她都直勾勾地盯著她,是個十足十的野蠻色胚,愉景對他,很是厭惡。

風吹進庭院,愉景手中的香囊被她纏了放,放了又纏,最終完全失了芳香。

原來在養父母眼裏,她不過是美人計中的美人,如一顆棋子,僅此而已。

愉景鎮定了心神,緩緩後退,無聲出了芙蓉苑。

風吹過,臉上淚痕已幹,而她卻仿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麵白如雪。

愉景失魂落魄走著,腦中全是養母的話。她的身世,與秘閣裏的畫作有什麼關係?

而養父母為何明明知道她的身世,還謊稱她是他們在金明池邊撿來的?

愉景想,難怪大姐二姐有時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說話也總是背著她,她們應是早知道了養父母的謀劃。

於她二人而言,她的存在,不過是為她們搭橋鋪路。

所以她們看不起她,處處以言語壓製她,還時不時對她冷嘲熱諷,笑話她以色侍人。

人心最軟,也最狠戾。

愉景抬頭看天,她平日裏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不知積累,所以現在竟沒有退路了……

不想嫁忠勇侯,又想知道身世,且要好好活下去,便隻有一條出路,走到太子傅長燁身邊,成為他心尖尖上的人,做他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後。

愉景請侍女花成子幫她取來胭脂,重新梳妝後,再次回到瀾花苑。

“姑娘,你不能這麼沒有良心,老爺夫人對你寄予厚望,他們對你不薄,你不能貪圖自己享樂,整日偷懶……”嬤嬤見她回來,氣急敗壞甩了鞭子過來。

愉景看嬤嬤一眼,默默下腰,收腹、抬腿。

香汗順著愉景低垂的美人骨墜下,滑落在了瀾花苑的綠葉上。

嬤嬤端來酒盞,臨空倒了無數滴清酒在她美人骨中。

“一滴都不許灑出來,能不能攏住傅長燁的心,就全靠它了。”嬤嬤道。

愉景低瞅美人骨,她想了想,順手摘過一片芍藥花瓣點綴到酒麵上。

兩骨深盈,宛如展翅紅蝶,愉景回一句:“傅長燁他……一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