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一叫, 天下大白。
閱兵大典消息一出,清者歡喜,庸者憂懼。
其中以段青,謝安為首的讚成派, 極力認為這是展示國朝實力的好機會。
而另一側, 以愉景養父蘇舜堯為首的反對派,卻千方百計阻撓, 認為這勞民傷財, 毫無意義。
但縱使朝堂議論紛紛, 傅長燁仍力排眾議, 堅持要閱兵。
夾雜著朝野的勾心鬥角, 權謀算計, 閱兵大典仍如期舉行。
“你的男人,他逆光而來, 佩著利劍, 高高在上, 受人朝拜, 令人止仰。”
閱兵式前, 傅長燁對愉景如此說道。
彼時他站在高高的宮牆上,風將他玄色衣袍掀起,冉冉紅日從東方升起, 灑下萬丈光芒。他麵朝廣袤無際的遠空, 身子挺得筆直,迎著朝陽,大有指點江山之意。
“愉景……”傅長燁轉身拉過愉景的手。
“官家。”因為有心事,愉景輕聲應答一句。
“跟我走。”傅長燁爽朗出聲,拉著愉景大步向前, 小跑著下了宮牆台階。
他輕鬆的腳步告訴著愉景,他此刻心中充滿了豪情壯誌且愉快至極。
胸懷四方的帝王,在如此盛大,如此氣勢恢宏的兵陣麵前,當然雄心勃勃,義氣奮發。
而愉景,卻低垂眉目,滿腹心事,隻能被動跟隨。
“怎麼了?”一直在前麵快走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腳步,目光定定看著愉景。
他那帶著帝王之相的眼神,天生帶著淩厲,不怒自威,似能窺破一切。
愉景心下微慌,目光躲閃,不敢與他直視,隻含糊回一句:“無事。”
“真的?”傅長燁又問一句。
愉景連連搖頭,催促他快步走,“官家,車輦已經在等了,莫要錯過良時。”
“一起。”臨上車輦,傅長燁向愉景伸出了手。
愉景剛想用不符合規矩來回拒,卻覺胳膊被人一提,整個人便輕飄飄,跟著他也登上了天子禦用車輦。
“就站在我身後。”車輦上,傅長燁說道。
一陣風拂過,吹得愉景連連打了好幾個冷顫。
古有腹背受敵一說,他放心將他的後背交給她,讓她做天子背後的女人,愉景原本就有些遲疑的心,瞬間更亂了。
她不敢說,前一日養父蘇舜堯又找到了她。
他命她去後宮禁苑,趁著四下無人,厲聲指責她,“愉景,官家是不是一直在逼你喝避子湯?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讓為父知曉?”
內庭女子私秘之事,豈能被外人知曉,而如此事情,又怎麼讓人開口?
愉景麵上閃過一絲尷尬,“父親,我”
“你也不用覺著難為情,這件事為父早就知曉了,隻是一直想著,你努努力,或許可以虜獲官家的心,看來為父還是看錯了。愉景,你需要我的幫助。”
愉景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蘇舜堯毫不客氣打斷,他接著說道:“一個女人,以身侍男人,卻不得男人真心尊重,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精美華貴的麵具被揭開,露出真容,千瘡百孔。
識人識麵又識心,表麵是虛情假意的關懷,實則呢?愉景冷笑。
昔日養育之恩,如今的要挾籌碼,迎著北風,吹得愉景感覺透心透骨的寒涼。
她這才進宮多久,養父他就坐不住,等不得,恨不能將他的親生女兒蘇向情,蘇向心,這兩個姐妹花塞到傅長燁床榻上了?
那她算什麼?
就因為蘇向情,蘇向心容貌姿色不如她,養父他沒有勝算,所以就得借她的力,給她們做墊腳石?而後一腳踹了她?
這一切又是憑什麼?就憑他處心積慮,帶著目的的養育?
簡直是可笑至極。
愉景靜看蘇舜堯,想要知道他還能說出多麼諷刺和滑稽的話語,好讓自己徹底死心。
“先帝時,王貴妃心善,自己富貴也不忘家人,受寵時決定帶她胞妹進宮,起初先帝也是不願意的,可她心底有妹妹……”
蘇舜堯頓了頓,繼續道:“於是她便趁先帝狩獵之時,假意派刺客對先帝行刺,而一同隨行的她挺身而出,策劃了一出貴妃救天子。”
冬日,殘陽如血。
“刺殺官家?”愉景沉聲重複一句,不敢置信地看著蘇舜堯。
他卻不覺不妥,繼續說道:“當時先帝感動不已,便問她要何賞賜,於是王貴妃趁機提出,要妹妹進宮。”
寒風過,一地淒涼。
蘇舜堯的話,石破天驚般,在愉景耳邊炸開。
她驚詫於他的大膽,卻也在他的一派淡然中,隱隱察覺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她知他是權臣,卻沒想他竟膽大包天狂悖至此,為了權欲,不擇手段,目無君王。
那他和傅長燁的關係,又如何?
君臣和諧竟是假象?
這一發現,令愉景心跳加速。
愉景強製自己維持鎮定,醜陋且偽善的麵具被揭下,蘇舜堯似乎也無所顧忌,他瞧出了愉景麵上的震驚,反露出了一股更為令人厭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