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傅長燁於晨光中,終於嚐到了什麼叫情愛之苦。
求而不得,輾轉反側,夜不能寢, 食不能咽, 坐立行走,都是她。
她的離去, 像是在他心底深挖了一個大坑般, 使得他空落落的, 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
他端立於宮殿之上, 雙手負立, 接受著所有離宮宮女的跪拜, 感激之詞不時地從那些迫切歸家的宮女子們口中說出。
他想,愉景的心或是也和她們一樣吧, 都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四方之城, 都視這裏為囚籠。
雖然他給了她所有的寵愛, 雖然她榮寵加身, 被寵冠六宮, 但她都全然不顧。
她對他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心動嗎?
那麼多的床笫之歡,擁有了她的身,可終究也失去了她的心。
宮殿上, 他默默點頭接納她們的感激之詞, 並揮袖令身邊內侍取出賞金,一一分於眾人,可所有心思卻早已飄遠,飛至了凝玉軒外。
他看了看日頭,掐指默默算著她登車離去的時間。
果然, 不出片刻的工夫,他便看到顧文武穿越人群向他而來,並附在他耳邊低聲道了句:“景昭容已經登車了。”
聞言,縱是早有準備,且早已安排好了後續一切,但傅長燁仍是免不了的打了個怔,原本藏於袖下的手更下意識緊了緊。
“接下來怎麼做?”顧文武小心翼翼打量著傅長燁麵上的神色道。
“她”一陣涼氣入喉,傅長燁頓了頓,而後艱難地將心底猶豫了很久的話問出,“她可曾留下什麼話?”
寂靜中,顧文武搖了搖頭。他也鬧不明白了,這兩人到底在鬧的什麼別扭。
一個鐵了心的要出宮,一個明明舍不得,卻又死撐著不去求人留下來,都是一樣的臭倔脾氣,一個比一個倔強得很。
“這個小沒良心的!”傅長燁聽言,很無奈地閉了閉眼。
“按原計劃。”早晨微涼的清風裏,傅長燁聽到自己略帶些疲憊地說道。
前一夜,他睡得很不好。
他知道,得了他的諾,她斷定會義無反顧離他而去,可是隱隱約約的,明知道她會讓他失望,但仍是止不住地存了那麼一絲不真切的希望。
希望她會在最後一刻改變心意,會為了他而留下來,畢竟她和他一起經曆了那麼多,也畢竟她肚子裏還懷著他的孩子。
可是,終究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頭也不回,一點都沒有留戀他。
傅長燁的心,一時隻覺似被利刃穿進,全身的力氣並血液都被抽離了一般,隻餘下一片蒼茫而狼藉的無奈。
但是,很快他便將這樣的情緒壓下,轉而眸色變冷,目光看向遠方,同時在心底下了決斷。
縱使她一心求去,他又怎能安心地看著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呢?
不,不能夠。
傅長燁嘴角泛起苦澀笑意,隻不過是她想出宮,他便陪她玩一場罷了。
她是他手中的紙鳶,她想飛,他就讓她飛。
但是,逃離他手,從他手裏斷線,絕對不可能。那日送她紙鳶,被她無意中折斷了線,可是最終呢,那歪歪捏捏飛越到半空的紙鳶,最終還是被他給找了回來。
天大,地大,她都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她鬧,她笑,都隨便她。
但是,他不可以看不到她。
馬車碾過地磚發出吱嘎聲響。
車轎內,瑜景一手輕輕覆在肚子上,一手撩過車簾,迫不及待地看向車窗外,金明池畔熟悉的繁華喧鬧的人聲,夾雜著濃濃的人間煙火氣息,一陣一陣撞擊著她的耳膜。
她深吸了一口屬於宮外的,獨有的自由的氣息,心滿意足將簾子放下了。
“主子,累不累?”一側,素心關切地問道。
瑜景聞言,微抬眼睫,目光落在素心柔和的麵色上,她想起前一日的情形,她在宮內收拾衣衫,素心撲通一聲跪到了她的麵前。
瑜景知道她所求,但因著她是傅長燁安排到她身邊的人,所以她並不想帶走她。
但素心似鐵了心一般,她不許,她便長跪不起,哪怕是跪了一整夜,身子跪得搖搖晃晃,卻依舊堅持著要與她一同出宮。
瑜景無奈,最終隻得點頭答應,她不是個心腸硬的人,更何況自花成子去後,她便算是她最知心的人了。
“不累。”瑜景將身子靠在廂車壁上,淡淡回道:“你知道的,為了這一日,我已經等待許久。”
愉景說罷,目光若有若無瞥過素心,她想,她是個明白人,應當知道自己的心思,也應該不會出賣她。隨後,她的視線又一次落在自己身側的包裹上,那裏是她在宮內這些時日攢下來的銀子,足夠她和孩子安享後半輩子,所以對於出宮後的日子,其實她並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