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世重見傅雪客,雲青崖原以為,自己是會激動萬分的。

畢竟,雲青崖前生最後十幾年的執念,就是複活傅雪客,能夠與他再見一麵。

而現在,夙願終於達成,雲青崖卻發現,他站在傅雪客的麵前,內心的忐忑與心虛,要遠遠的大於他自以為的激動和興奮。

唯一不變的,大約也隻有,靈魂深處那種,幾乎戰栗的歡喜之感了。

心底所有經年的空洞,在此刻,全部都被一瞬間填滿。

——隻是有一處地方,非常的尷尬。

那就是,作為一個劍修,雲青崖發現,此時此刻,他的手掌心,又開始控製不住的冒汗了。

這真是太令人難過了。

雲青崖是很想要伸手碰一碰傅雪客的。

但他實在是伸不出手。

一伸手,濕淋淋的全是汗,可叫他該怎麼辦才好?

於是,短暫的在內心糾結了一瞬之後,雲青崖果斷的選擇了……把手背到身後。

雲青崖背著手,緊張的心髒“咚咚”狂跳,而後僵硬的對著傅雪客微微點了一點頭,努力保持平靜的喚道:“雪客。”

傅雪客:“……”

傅雪客看著雲青崖,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些許。他淡淡的道:“凝光君倒也不必如此為難。”

這樣生疏冷淡的態度,讓雲青崖控製不住的更加緊張了。

雲青崖這個人,有一點,非常的要命。

那就是,他是個麵癱。

高冷的人不一定是麵癱。同理,麵癱的人,也不一定就高冷。

與其說是他高冷,還不如說是雲青崖的內心深處,多少有點社恐。

修真界雖然修仙,看起來好像很牛逼的樣子,但是各個宗門世家之間,你來我往的應酬和互坑,也是家常便飯。雲青崖並不擅長這些,甚至在心底隱隱覺得抗拒。

他注定不會是一個長袖善舞的人,也沒有那方麵的天賦。

如果一定要問,雲青崖有什麼是很擅長的,那麼,他唯一擅長的,大約也隻有修煉了。

修煉使他快樂。

而獨自一人孤身修煉,能夠使雲青崖生出一種,安穩、甚至是安全的感覺來。

就好像是與明峰。在雲青崖看來,與明峰是他的地盤。他不需要與明峰多麼的繁榮,多麼的熱鬧,他隻需要這片天地,是他一個人的。

隻要與明峰安安靜靜,無人打擾,那麼在雲青崖看來,這就是他最滿意的“家”。

雲青崖從小,就怠懶和人過多的交流,長大之後更是如此。他並沒有很強烈的,想要去融入他人的欲望,也不覺得別人和自己就有共同語言。再加上天生麵部表情匱乏,久而久之,雲青崖孤傲高冷,難以親近的標簽,就這樣深入人心。莫說是旁的什麼人不敢接近他,就連天一宗的長輩們,麵對長大之後的雲青崖,心裏多少也有些害怕,——因為雲青崖完全不會遵守正常的社交規則,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誰也不知道,雲青崖的心裏究竟在想一些什麼,他是喜是怒,完全令人捉摸不透。兼之又是化神期……對於這樣子的人,自然是敬而遠之,最為明智。

……

雲青崖自己是知道自己心裏在想一些什麼的。

但是別人不知道。傅雪客也不知道。

就像此刻,傅雪客隻看見了雲青崖負手而立,僵硬的衝著自己勉強略一頷首,然後好像是頗為艱難不願似的,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

傅雪客感覺,他可真是被雲青崖給為難到了。

是的。雲青崖不僅在為難自己,也在為難他。

傅雪客並不需要雲青崖如此艱難的和他打招呼。這樣看起來可真是太難受了。

堵心。

於是,傅雪客便直言,讓雲青崖大可不必如此。可誰知,雲青崖一聽,臉色瞬間便沉下來了。

看樣子,似乎是頗有一些,認為傅雪客不識抬舉的感覺在。

但實際上……

雲青崖隻是有點慌。

好吧。他是很慌。

雲青崖的腦筋飛快的轉動——怎麼辦,現在的雪客,好像很討厭自己啊!

不管了!反正的確是他有錯在先,道歉總是沒有錯的!

雲青崖背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他麵沉似水的開口道:“對不起。”

“我錯了。”

“雪客——”

傅雪客:“住口。”

雲青崖:“……”

雲青崖抿緊唇,果斷的閉嘴了。

傅雪客看著雲青崖,隻覺自己的堵心更上一層樓。

雲青崖是從來不會和他道歉的。

不,不對。如果仔仔細細算的話,其實也還是有的。

前世,雲青崖隱瞞身份,下絕域找他,和他一起逃離絕域,在人間安靜度過的那幾年裏麵,雲青崖一直都是很體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