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客這是,不要他了嗎?
雪客怎麼可以,不要他呢?
雲青崖隻要想一想,傅雪客可能再也不要他了,他就心慌的厲害,原地踱了兩圈步子,也沒有感覺稍微好一些,拳頭握住又鬆開,突然,雲青崖的腦中靈光一現!
有主意了!
——雪客現在那麼生氣那麼難過,本質上還是因為他之前腦子犯渾,做錯了事情。既然做錯了事情,那就需要受罰。
天一宗的門規裏麵,懲罰的手段還是很多的。
戒板、戒鞭、麵壁、罰跪,這些都是常規懲罰弟子的方法了。雲青崖覺得,自己很該受罰,隻是不知道,傅雪客喜歡哪一樣?
這,……人間有廉頗負荊請罪,最後成就了將相和。雲青崖琢磨著,負荊請罪寓意是好,就是不知道,雪客喜不喜歡啊?
嗯。算了。心動不如行動。雪客喜歡不喜歡,試一試,不就全知道了嗎?
與明峰也沒別的好處,就是偏僻。山中怪石嶙峋,荊棘叢生,想要砍根粗壯的荊條,委實不要太容易!
雲青崖左看看右看看,都怕自己挑花眼。
真真是看哪根都好。——這根長得壯,那根刺更多。說好挑也好挑,就是有點讓人難以抉擇。
最後,雲青崖在自己最中意的那幾根荊棘裏邊,點兵點將的點到了一根幸運荊棘,直接召出不夷劍來,砍了提溜走。
哦。不對。負荊請罪,那就是要“負”的。
成了。背背上吧。
雲青崖將荊條往自己的背上一綁,忐忐忑忑的踏上不夷,向著傅雪客居住的側峰飛去。
與明峰這座主峰,都又荒又偏,遠遠看去,好似一座禿山,它的附屬側峰,環境必然也不會有多好。
傅雪客誠然也是喜歡清靜的,但喜歡清靜,和禿山並沒有任何的關聯。——須知,倥傯居也很是清靜,又有秉燭君設下的大陣保護,無人敢擾。可倥傯居中,卻是小橋流水,亭台樓閣,無一處不精致。
傅雪客跟著他家師尊,從小到大都很風雅。他倒也不是不能吃苦,傅雪客對於生活條件,其實沒有什麼硬性要求,且與明峰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傅雪客也無力讓禿山回春。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量讓自己過得好一點罷了。
於是,雲青崖在來到傅雪客所居住的那座側峰時,初時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同,等到近了傅雪客的竹屋小院,這才陡然眼前一亮,瞧見了滿院的生機。
纏繞的紫藤蘿自屋簷上垂落,遠看似雲霞流瀑,近前更是香氣陣陣,撲鼻而來,卻又恰到好處,不令人覺得濃鬱刺鼻。竹籬笆合宜的圍出了一圈小院落,薔薇花在竹籬間開得正豔。雲青崖見此,無意識的便在唇角,微微的帶出了一絲笑意來。
——從前,他們住在人間的時候,雪客也總是喜歡搗弄一些小東西。不僅是花花草草,還有各種各樣的小物件,小點心,但凡是經了傅雪客的手,便無一不是一幅叫人吃不起、買不起的模樣。那時,雲青崖還曾經和傅雪客開玩笑,說他這倒不像是一個修士,反而更像是人世間,士族大家裏金枝玉葉的風流公子。
傅雪客聽了,不僅不與雲青崖辯解什麼,反而還會笑盈盈的答應。他微微的闔著眼,眉梢唇角,盡是溫柔的笑意。
傅雪客微笑著說:“日子若是尋常過,也不過就像是流水一樣。能夠在平平淡淡裏,讓生活變得更加的賞心悅目一些,這難道不好嗎?”
雲青崖也禁不住笑了。於是便從傅雪客的身後摟住他,雙臂環過傅雪客的腰身,與他的手交疊著握在身前。雲青崖低下頭,將下巴擱在傅雪客的肩頸處,他輕緩的回答說:“好。”
“特別好。”
“隻要是你做的。”
隻要是傅雪客做的,全部都,特別好。
……
傅雪客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雖然他日常不太喜歡蒙著雙眼,明晃晃的當一個瞎子,且因為靈修強大的感知能力,生活自理也沒有什麼問題,但不可否認,傅雪客的眼睛的確是廢了。
他在絕域之下,中了一種蛇毒,那蛇毒見血封喉,幸而傅雪客是靈修,先天骨骼異於常人,這才使得毒素不至於深入骨髓。他將蛇毒逼至雙眼之中,這樣子一來,命是保住了,隻是一雙眼睛,卻是如同蒙上了黑霧,從此再也看不見陽光了。
傅雪客的確很喜歡,將生活中的小細節,變得更加的精致溫柔。
但他自己,卻其實是什麼也看不見的。
那所有的一切,他都是為了雲青崖所做。
雖然,在那時,傅雪客或許並不知道,陪在自己身邊,和他一起逃出絕域的戀人,就是雲青崖。
但總而言之,傅雪客的每一點用心,都是純粹的出於滿心的歡喜與愛意。
有些過往,圓滿美好的就仿佛是一場夢。
可惜,所謂夢境,便是一觸,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