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青崖被傅雪客一個茶盞砸到額角,幸而那盞子堅固,這一下並不曾摔碎,隻是茶水潑了滿身。不過,這一些,對於此刻的雲青崖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已經整個人懵住了。
傅雪客短短幾句話,信息量極大。
但如果要說其本質含義,無外乎就是“涼涼”二字。
雲青崖原以為,自己重生了,是因為他窺見了天意,所以終能再得一次機會。他愧悔莫及,隻想要追回傅雪客,卻不曾料到,傅雪客而今對他如此冷淡,竟遠不止原先的那些齟齬,而是同樣也重生了一世。可就在剛才,他還自作聰明的,當著傅雪客的麵編故事……
現在回想編故事這一項,雲青崖隻恨不得能重新回到半個時辰以前,把想出這個餿主意的自己,一劍砍死了賬!
——他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啊!
雲青崖願意天天破葷腥吃豬腦,隻是不知三百多歲再來補,是否有一些太遲?
……
傅雪客雙手撐著桌案,緩緩地起身站直。他盯著雲青崖,冷冷的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雲青崖,你還有沒有什麼實話,是想要對我說的?”
想要對傅雪客說的話,雲青崖有很多。
先前他以為,傅雪客什麼也不知道,所以,雲青崖其實什麼實話也不敢說。可現在,既然傅雪客什麼都知道……
雲青崖想要說的話,便就更多了。
隻是,雲青崖想說,傅雪客未必就有那麼多的耐心聽完。
於是,雲青崖隻能夠盡量精簡的,說重點。
他沉默了片刻,口中幹巴巴的往下吞咽了好幾回,方才終於啞聲開口道:“被天道控製,是真的。”
“你墜落絕域,不是我的授意。”
“與你一同隱居人間之時,我並不知道雲宛顏中毒。所有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想要和你一起隱世凡塵,從此不再過問修界之事。”
“在那之後,他們來尋我……可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挖你的……”
傅雪客的死亡,是雲青崖永遠也不敢回憶和觸碰的一件事。
隻要想一想,便是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於是最後,雲青崖低聲的說道:“他們都死了。”
“我把他們全部都殺了。”
雲青崖並沒有明說“他們”是誰,但是傅雪客知道,雲青崖也知道。
傅雪客神情淡漠,他問雲青崖道:“那麼雲宛顏呢?你連她也一起殺了嗎?”
雲青崖:“……”
雲青崖默然答道:“她的身體裏,……還有你的靈骨。”
傅雪客:“所以就是沒有殺,對嗎?”
雲青崖:“……”
雲青崖沉重的點了點頭。
傅雪客禁不住輕歎了一聲。
他說:“你放心,我並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也並非嗜殺之人。”
“莫說是一個雲宛顏,便是其他的那些人,他們是死了還是活著,其實都和我沒有關係。”
“因為,我,已經死了啊。”
說完了這一句,傅雪客也有些脫力。他重新坐了下來,平靜的同雲青崖說道:“複仇,是活人的事情,與死人無關。我的記憶,隻會停留在,那些人強行把我按在石床上,撕掉了我的衣衫,然後,用一把冰冷的刀,從這裏——”
傅雪客抬手,緩緩地指了一指自己的後頸。
“從這裏開始,往下,割開皮膚,剔除血肉,最後抽走了我的脊骨。”
“他們離開的時候,其實我還沒有徹底的死掉。”
傅雪客無聲的微笑了一下。他說:“你知道的,我眼中的蛇毒,全靠靈骨鎮著。好啦,我的骨頭沒有了,毒性也就發作了。”
“那個時候,從我的眼睛開始,就像是被火焰灼燒一樣,痛的連我這個瀕死之人,都還有精力喊叫呢。”
“偏偏又半點也動彈不得。”
“一息尚存,卻與腐肉枯骨無異。”
傅雪客看著雲青崖,說:“你說你從不曾想過,要用我的靈骨去救雲宛顏。但是雲青崖,你看最終結局如何呢?”
“我求過你,求過你不止一次。”
傅雪客道:“那個時候,我說,我求求你,不提七年來你我有什麼情分,至少當初在絕域下麵,是我救了你,你就當是放我一條生路……,可是你又做了什麼呢?你鎖了我的靈力,把我囚禁在了與明峰上。雲青崖,我真是不明白,事到如今,你究竟為什麼還能如此坦然的說出你愛我這樣的話來?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麼,方才值得你如此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