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的飛絮,起了又落,落了又起,仿佛一場盛大的慶賀,持久而張揚。

晨光熹微,男人開鎖的聲音和遲騁的鬧鈴一樣準時。

門開了,男人將帶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挪進門裏,衝著屋子裏用不大的聲音喊了一句:

“騁騁,該起床上學了!”

屋子裏寂寂無聲。裏麵的陳設,數十年如一日,仿佛光陰從未從這裏路過。

男人看了一眼鞋櫃前放著的那雙運動鞋,時光荏苒,兒子的腳都已經比他的大了。

男人開始往冰箱裏分門別類地放水果。

“騁騁,冰箱裏的水果,吃的時候記得先拿出來放一放。不然太冰了,容易壞肚子。”

“騁騁,給戴奶奶家買的營養品,就放在餐桌上,肉在冰箱,你記得拿過去啊,拿不上就讓國超幫幫忙。”

“騁騁,徐老師說,你這次階段考考得很不錯,恭喜你啊。給你安排的新同桌,應該今天就要來上課了,你要好好跟人家相處。”

男人一邊自說自話,一邊將帶來的各種吃穿用度的東西各歸其位,然後將幾個騰空了的紙箱子都整理好捆成了一捆。他還想做點什麼,但四下裏看看,到處幹淨整潔,並沒有需要他動手的地方。

從前他很少做這些事情,並非他懶,而是他真忙。如今他還是很忙,但即使再忙,他也強迫自己無論如何擠時間來做些事情。

他口中的騁騁把頭蒙在被子裏,這聲音,無比熟悉,小心翼翼,他不想聽到,卻又任由它撞進自己的耳朵裏。

可他的心裏,卻還在想著昨夜看到的最新留言,來自讀者“跳舞的圓圓”對作者的喊話:

—真他娘滴坑啊,都等了三年了,你有種出來把結局給寫了啊?

話有些糙,卻狠狠地戳中的他心中的痛點。

男人一直沒有等到他口中的騁騁的回應,但他知道,他的騁騁都聽見了。

“騁騁,趕緊起床吧,不然要遲到了。爸爸收拾好就走,這幾天要出趟差,你好好照顧自己。”

經過兒子的臥室門口的時候,男人停留了一下,舉在半空的手最終還是垂了下來。

他走到陽台上,將兒子還晾在衣架上的校服上衣取下來,掛到了門口的衣帽架上,出了門。

男人坐在車裏,不消片刻,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樓門口,快而不慌地跨上一輛粉紅色的女士電動車,消失在了視野中。

男人歎了口氣,心中五味雜陳,坐著車子離開了。

已經遲到了的遲騁騎著小電驢向學校飛奔而去。

即將迎接他的,除了班主任徐老師親切的“問候”,還有紛至遝來的各科試卷和一中效率奇高的成績排名榜,或許,還有一位鋪墊很久卻至今未出現的神秘新同桌。

階段考試之前,徐老師就在班上提過一嘴新同學的事。他還在想,這位同學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趕在一中的變態階段考試之前轉學。

為了妥善安置這位新同學,徐老師還專門找他談了幾次話,希望他能夠愉快地接納這位新同桌,並在往後的學習生活中和睦相處,共同進步。

結果,這位新同桌卻遲遲沒有來。

三年來,遲騁一直都在努力地做一個好學生,尊師長,守紀律。雖然“惡名在外”,但成績一直盤踞文科榜首,且在一中也沒有惹事生非過,隻不過獨霸了靠窗的角落裏第七排唯二的座位,在教室築起一個仿佛自帶結界的小世界。

老徐如此小心翼翼大費周張地鋪排準備,要在他的世界裏強行塞進一個人來,必定是萬全考慮用心良苦。

他不忍老徐幾次三番的苦口婆心付之東流,內心雖然還有些抗拒,但還是接受了老徐的安排。

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讓老徐覺得與之同桌非他不可?

心懷著這對神秘同桌的種種好奇和遐想,遲騁騎著電動車衝上了學校圍牆外自行車停放處的緩坡。

“砰”的一聲,仿佛天降神兵一般,一輛黑色的自行車出現在遲騁左側,將他連人帶車掀翻在地。

草!好歹也是輛電動車,居然被一輛自行車連人帶車撞翻在了人來車往的十字路口,而那肇事的自行車居然還好好地站在那裏。

今兒他媽是什麼日子啊?出師不利,還遇上這種爛大街的俗套橋段。

遲騁心裏莫名煩燥起來,他抬眼看向罪魁禍首。

一個頎長的黑色身影飛快地支好自行車,轉身衝過來彎下腰,遲騁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長相,一隻友好之手已經握住了他搭在膝蓋上的左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