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騁拿出手機之前,下意識地向四周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人員,這才放心地拿出手機。
電話是爸爸打來的。他擔心遲騁換了新環境睡不好,讓人送來了一支睡眠噴霧,就在宿管那裏,讓遲騁記得取,末了還叮囑他別著涼了。
掛電話之前,遲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將舌尖上轉了好久的話說了出來:
“爸爸,你也多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電話的那頭突然間沒了聲音,沉默了好幾秒,遲爸爸才回了句:
“好……騁騁,早點休息吧!”
遲騁聽著爸爸突然間有些微啞的嗓音,他隔著電話幾乎都可以想象得出,爸爸淚光閃爍的模樣。
掛了電話,遲騁別過頭,目光穿過蒙蒙雨夜,看著遙遠而幽暗的夜空。良久,他轉過頭,抬眼看著池援亮晶晶的眸子,很認真很深情地對池援說了聲:
“池援……真的謝謝你!”
池援被遲騁這突如其來的煽情搞得有些懵,不是爸爸打電話來關心他嗎?怎麼突然轉頭謝上自己了?池援還沒回過神來,遲騁又來了一句風騷又動人的表白。
“有你,真好!”
因為池援的出現,遲騁冰封在心裏的枯木遇見了春天,並迅速地抽條發芽,繁茂了所有的枝椏。
池援似乎突然有些懂了。
兩人回到宿舍,池援趁著戴國超和竇天傑都沒有回來,又卷起遲騁的褲腿查看傷處。
那兩片淤青比之早晨的時候有了好轉的跡象,已經沒有一開始那樣觸目驚心了,可他還是覺得恢複得太慢了,恨不能立刻馬上不要過程就隻要一個複原如初的結果。
“好啦,快別看啦。這一天你都看了多少回了。恢複需要一個過程,急不來的,過幾天就好了,別擔心了。”
池援嘟著嘴,用無辜又心疼的眼神卑微地瞧著正在安慰自己的遲騁,隻恨自己沒法替遲騁分擔了這份傷痛。
遲騁看著池援乖的像隻大狗似的樣子,忍不住在池援頭上擼了幾下,池援不大情願地扭捏著“嗯”了一聲。
這一幕,正好被剛回來的竇天傑瞧了個正著。他莫名感覺自己看到了某種不該看到的場景,於是沒話找話地問了一聲:
“哎,你倆回來得還挺早啊!”
兩人像是偷偷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被撞破了似的連忙分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看了竇天傑一眼,“嗯”了一聲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宿舍裏一時間陷入了可怕的寂靜。
池援拿了默默地牛奶給遲騁,快喝完的時候,吸管的呼嚕聲都顯得頗有些驚天動地。填飽了肚子,洗漱完畢,遲騁將自己的枕頭和夏涼被搬到了池援的床上。
“咱倆還是換一下吧!”
“你……”
池援本想問問,他在這樣頻繁的更換床鋪,得多久才能適應呢?但池援還沒問出來,遲騁就擺了擺才拿到手的助眠噴霧,朝他眨了眨眼。這可是沉甸甸的父愛啊!
遲騁爬上了池援的床,照著噴霧上的說明,在枕頭上噴了一點兒,一股濃鬱的薰衣草香味刹那間在宿舍裏散逸開來。整個宿舍裏都是香的。
“好香啊!”
竇天傑情不自禁地輕聲自語了一句。他人雖然回來了,卻並沒有打算立刻睡覺。他還準備再看一會兒書。早早回來隻不過是想看看遲騁和池援這兩尊他至今也鬥不過的大神到底在幹什麼。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這兩個人回來之後,真的就是吃宵夜洗漱,然後準備睡覺。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們真得不用再挑燈夜戰一會兒嗎?
倒是戴國超,破天荒地在毛江的感召之下,這兩日天天晚上自行延時自習,讓毛江給他講一講當天還不太會的題目才回來,妥妥的一副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模樣。
遲騁躺下來,看著手裏小小一支看上去很精美的噴霧,心裏漸漸地浮起了一層疑慮,爸爸為什麼會有這個東西?是專門為他買來的?還是爸爸自己在用的?
想到這裏,遲騁心裏“咯噔”一下。一直以來,他對爸爸的關心真的太少了。也難怪先前他在電話裏說出那句關懷的話語時,他會感覺到電話那頭的爸爸有些哽咽。
回家看看吧!他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對他說。三年了,他自參加完媽媽的葬禮之後,便從那個原本屬於他們一家三口的家裏搬回姥姥的舊房子,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可當他想到當年媽媽墜樓的那令他永生難忘的破碎的場景,心裏卻又是一陣心悸。
他猶豫不決。腦海裏仿佛在進行著激烈的拉鋸戰,讓他難以心安。
這一晚的前半夜,他依然睡得很不好。直到後半夜,才慢慢地睡了過去,也不知道是因為實在太累了還是那依然留存著的香味終於發揮出了應有的效果。
這一場秋雨,斷斷續續忽大忽小地下了三天,總算放晴了。太陽一出來,先前的那股子燥熱便大模大樣地回來了,甚至比前幾天更加離譜。秋老虎果然名不虛傳,生猛得很。
轉眼就到了周末。遲騁糾結了好幾天,還是決定先回舊房子。他還是沒有做好準備,去再一次踏進那個他親眼看見媽媽墜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