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李大新尚在睡夢中,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敲門聲又急又響,幾乎要將門捶破,李大新昨晚宿醉,頭痛欲裂,迷糊中不知發生了何事,罵罵咧咧地翻身下床。慢吞吞開門,隻見門口站著那個吊著眼沙袋的店家,正欲開他玩笑,卻見那店家滿麵焦急:“哎喲,客官,您可真心大哎,不得了啦,您家公子昨晚沒回來吧。剛才有人來說,他被人打死了!”
李大新如五雷轟頂,沉悶的腦袋一下子便清醒了。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咬緊牙關逼迫自己鎮定下來:“你,你不要瞎說,你如何得知,是我家公子被。。。我家公子和曾公子在一起,你知道的,怎麼會,怎麼可能。。。”
“您還不相信呢,趕緊自個瞧瞧去吧。咱客棧長期送菜的那老鄭頭,今兒個路過衙門時,見門口擺著一具屍首,便擠上前去瞅熱鬧,聽周邊人說,那人是住在咱們店裏的客人,昨晚上住在心安齋,是個生意人。因為沒帶什麼茶引,被官府捉去問話,那人心高氣傲,偏狡辯自己帶了茶引,且認得這裏的曾公子,要麵見縣太爺。縣太爺怎能大晚上的來見你這來曆不明的人,於是衙役便打了他一頓,結果這人半夜心髒病突發,死在牢裏了。你家公子昨晚是不是住在心安齋,我猜測那人就是你家公子啊。”
還沒等店家說完,李大新便知出大事了。他來不及穿鞋便往外衝,奔至縣衙門口,果見圍觀的人裏三層外三層,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他拚命擠進內圈,隔著人便看到了自家公子昨晚穿的那身嶄新朱紅色團花綢緞長衫和黑色皂靴,再望上看,見到的是高蠻專一張鐵青的臉,麵無血色,嘴唇青紫,全身僵硬,早已氣絕。
李大新幾欲暈倒,正欲撥開人群撲過去痛哭,卻聽見一熟悉的哭聲傳來:“高兄啊,你死的冤枉啊!哪個天殺的偷走了你的茶引,哪個天殺的去引了官府前來拿你,我可怎麼向伯父伯母交待啊!”
卻正是那曾無庸的聲音!
李大新似乎被人打了一悶棍,發懵了半晌,不知這曾公子何以會如此說,他明明知道。。。
猛地,他如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快速理了理整件事情的經過:在京城時,曾無庸悄悄讓他帶公子去指定的地點見麵,在酒桌上安排美女美酒迷惑灌醉公子和自己,他處處對公子和自己示好贏得他們的絕對信任,他明知茶引在自己身上卻指使自己夜間離開公子。。。。夜間,他是否指使官府到心安齋來抓人,娜珠姑娘是否他設下的美人計,他們是否合謀將公子推向官府,他明知公子為人冷傲不屑於多做解釋,他明知公子有心痛疾病不能受到強烈刺激。。。想到這裏,他如墮冰窖般全身發抖,滿身的衣服卻已被汗濕透。
現在,眼前的曾無庸竟然在這哭天搶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要把茶引拿出來說事,要把罪名全推到自己的頭上!
李大新悲憤交加,正欲衝上前去痛罵一頓,卻忽然想到,自己一介無權無勢的末流小人物,說的話能有幾人相信?曾無庸在本地也算有頭有臉,若這整件事都是他策劃,那官府必已與他勾結,自己上前就是送死。現在茶引在客棧裏,官府若搜到便是如山的鐵證,到時候給自己扣上一個偷茶引的罪名,自己縱然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想到這裏,李大新全身發顫。他忍住悲憤,悄悄退出人群,瘋也似的衝回客棧,到自己枕頭下翻出茶引,正欲撕毀,轉念一想不行,這是曾無庸的罪證,即使官府不相信自己,高老爺總該相信自己吧,必須留著這證據,到時候到高老爺麵前揭開這個人麵獸心的公子哥的偽善麵具!
正尋思著,卻聽見樓下店家大聲道:“他剛回來的,正在樓上呢。”樓下一片嘈雜聲,隱約聽見曾無庸的聲音“別讓他跑了”。李大新此時已來不及思考任何東西,情急之下推開窗戶,見樓層並不高,樓下是一堆幹柴。他毫不猶豫地跳下二樓,奪路而逃。
說至此處,李大新已是淚流滿麵。“八年了,我多少次夢見公子,夢見我倆抱頭痛哭,他死的冤,我活著也冤啊!”
攸樂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安靜地聽李大新的講述。八年前,三哥的噩耗傳來,舉家震驚,母親更是急火攻心,當場倒地不醒,高府亂作一團。據說是一個牢管打罵了三哥,三哥在獄中心髒病發猝死的。這案子破得很幹脆,很快那牢管便被判了死刑,父親親自去監斬的。為這事,安慶的縣官還親自登門向父親謝罪,聲稱實不知高蠻專乃高家三公子,父親本不予相見,後一想與這縣官毫無關係,也便好言相待。但同時,隨三哥出發的那名叫李大新的小廝卻不見了,且聽曾無庸說他偷走了三哥的茶引,他為什麼要偷茶引,他能逃到哪裏去,攸樂那時還小,這些事都不清楚。隻是後來又聽父親說,官府發了海捕文書,要緝拿李大新。這些年李大新一直未緝拿歸案,三哥也死的不明不白,今日聽李大新還原當年的真相,原來竟是如此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