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樂順著聲音望過去,隻見一男一女正站在不遠處的街角,男人約摸四十歲,手裏提著點蔬菜油餅之類的,要塞到女人的手裏,女人大約五十多歲,雖衣衫陳舊,但仍可看出想要極力維護自己的體麵和禮節。她羞赧地推卻著,最後還是在男人的盛情之下將那些東西接了過來,連聲道謝後就準備離開。
“嫂子,大哥還沒回來嗎?”那叫長貴的男人隨口問了句。
“沒有。我早就當他死在外麵了,還提他做什麼?這些年要不是你們時常來照顧我,我這孤寡老太婆早就餓死了。”女人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
“您可別這樣說,小玉啊,最惦記的就是您了。她雖然經常糊塗發瘋,可偶爾清醒起來的時候想起的全是您啊。”男人歎了口氣繼續道:“今天小玉又出去發瘋了,我一不留神她便到處亂跑,指著人家外地人的酒杯說酒裏有毒。要不是我每次去將她拉回來,且大家還看在鄉裏鄉親的份上,要不然她妨礙人家做生意掙錢,人家早就將她打死了。”
攸樂再仔細看那男人的身材,確實是剛才將瘋女人拖走的那人,不禁牽著馬靠他們更近了點,正好旁邊有人在擠奶,她便裝作外地人稀奇地盯著人擠奶的模樣,雙耳裏卻隻有這二人的對話聲。
“唉,她這毛病也不知還能不能治好,其實,她還時而能夠清醒,治好應該有望。你還是應該帶她到京都去瞅瞅。”
“陳嫂子,我是想帶她去啊,可每次她一清醒便吵著要回來,還非要我到大梁的都城去告狀。可我能告什麼,告誰,人家又怎能信我毫無根據的話?”
“有毒,有毒,不能喝啊!”這尖利刺耳的聲音再次傳來,嚇得這對話的二人趕緊往瘋女人的方向跑。攸樂也緊跟過去,果然還是她,那個叫周小玉的胖女人,此時正指著一家大排檔內一個客人的酒杯大叫“有毒”,嚇得那客人丟下酒杯就跑開了。店主二話沒說,衝上前就給那瘋女人一個大嘴巴,又朝她腹部猛踹一腳,惡狠狠道:“你要再敢來胡說,我就殺了你!”說完撩起長袍,將腰間一柄長刀拔出,作出一副向女人刺出的模樣。
“啊,別殺我別殺我。”女人嚇得在地上連滾帶爬,驚聲尖叫。
“對不起對不起。”周小玉的男人此時已撥開人群衝到妻子的麵前,連聲向老板道歉。
“這都多少回了啊,你們還有完沒完,你他ma就不能將這瘋婆子看好點嗎,鎖在家不準出門不就得了?”那店家見男人過來,似乎餘怒未消,也衝上去狠狠給了他一腳,踹得男人連退好幾步,正好一屁股跌坐在攸樂的馬前。
攸樂伸手將男人扶起,見那男人雖衣衫簡薄,但眉宇間仍透出書生的氣質,衝她多年照顧那陳嫂子,衝他對自己已半瘋的妻子不離不棄,攸樂已對他充滿了好感。男人感激地對著攸樂點頭,又向那老板拱手作揖了好一陣,老板才將刀別回腰間,罵罵咧咧地回到店裏。
圍觀的人群大多是周圍鄉親,對這夫妻二人的情形估計是非常了解的,均搖頭歎息著走開了。
男人再次拜謝了攸樂,扶起自己的妻子,攸樂也走過來,打量著那瘋女人。四十歲上下年紀,身體與麵部已肥胖得很難辨出年輕時的模樣,不過雖瘋瘋癲癲,衣裳還算潔淨,可見丈夫對妻子照顧得很好。見攸樂盯著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瞪圓眼睛望著攸樂:“客官,那酒有毒,不能喝的,你沒喝吧?”
“我沒喝,幸虧你提醒,多謝。”攸樂笑著望了望那男人,男人抱歉而憨厚地一笑,用寬厚而粗糙的大手將妻子麵前的亂發整理好,溫柔地道:“別瞎說,哪有什麼毒酒?”
“當然有啊,我親眼看到的,他往酒裏。。。”女人還要說下去,男人用手輕輕堵住她的嘴道:“好吧,好吧,我們回家,家裏沒有毒。”
“這位大哥,我雖學藝不精,但還略通醫術。我觀這位大姐的麵相,雖有些瘋癲症狀,但也並非毫不可救。若你們信得過我,可否讓我為大姐診診脈?”攸樂盯著瘋女人,見她神情緊張,手裏似乎始終握著什麼東西,隱隱露出的一點看來,似乎是一塊玉。
“那,那真是太好了。”男人喜不自禁,連忙指了指前方:“我姓劉,叫劉長貴,不遠處就是我家,若公子不嫌鄙陋,可願隨我前往?”
這時,那陳嫂子也跟過來,聽攸樂說能治病,喜得連連作揖,“那太好了,太好了。好人定會有好報的。”
“陳嫂子,您也一起過來吧。”劉長貴對陳嫂子熱情地邀請。
“恩,我也一起去看看,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反正我孤老太婆一人也無事可幹。”陳嫂子爽快地答應著,和劉長貴一起牽了周小玉的手往家中去。
四人一馬向前走了大約半裏地,果然來到了一戶門前有兩棵茶樹的農戶。可能因地理原因,那茶樹長得不甚高,枝葉也不算茂盛,但比普通灌木要粗很多,貌似是南中的古茶樹品種。
“這裏茶樹倒是很少見啊,難得難得。”攸樂對著茶樹讚歎。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本是兩棵好茶樹,隻可惜長得不是地方,要不然早就枝繁葉茂了。”劉長貴邊向攸樂做出請進的姿勢,邊望著兩棵茶樹感歎。
“這茶葉拿去賣嗎?”攸樂邊進屋邊隨口問著。
“不賣,都送給周圍的鄉親們嚐了。”劉長貴說完湊過來悄聲道:“家裏的瘋女人不讓賣,說那是寶貝。”
攸樂很是納悶,雖然這女人肥胖的令人生厭,長相看著也並不討喜,但可能是因為自己與茶葉的淵源,見這女人竟如此珍愛茶葉,不禁對她另增了幾分好感。
劉長貴將攸樂請進屋,殷勤地設座倒茶。攸樂環視家中,雖拙樸簡單,倒也還幹淨整潔,女主人瘋瘋癲癲,可見男主人是個勤快本分人。待攸樂坐定,劉長貴將一切準備好,便讓妻子躺到床上,請攸樂來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