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展航比往日更加沉默,時間大都份用在功課上,不過也約李偉謙打籃球。
“叔父說你幾時去試琴。”
“明天就可以,請代約。”
“我把地址給你,他住寧靜路一號。”
一聽就知道那種地段與現實世界不掛鉤,除非真的打仗,炸彈落下來,否則,民間發生什麼,仍與屋主無關。
於展航準時去按鈴。
他已長得比一般少年人高,神色也較為穩重,看上去比真實年齡大了幾歲。
傭人啟門,請他進去。
展航在會客室等了沒多久,一個滿麵笑容的中年男子左右手領著小提琴出來,想必就是他好友的叔父李舉海。
展航立刻站起來稱呼。
“千萬別喊叔叔,叫我湯默士。”
展航笑了,中年人都怕老。
“你比偉謙成熟。”
展航目光已落在兩隻好琴上,難舍難分。
那保養甚佳的中年人說:“老實同你講,我是一個生意人,不懂音樂,可是喜歡欣賞,這幾把琴,是我最佳投資,十年前買進,每年增值十個巴仙,不過,就此擱著到底可惜,你來試試音。
展航接過,調校一下,彈了一首巴哈的小步舞曲。
李君一聽,立刻讚好:“節奏明快歡愉,隱約讓我聽到衣香鬢影,裙裾率悉,演繹得好極了。”
展航微微一鞠躬。
“同哪位師傅學?我介紹名師給你。”
就在這個時候,有活潑的女聲問:“是誰奏的小步舞曲,我都想跳舞了。”
李君哈哈大笑,“這把史特拉底到底不錯。”
看得出他躊躇誌滿,正在人生最得意之際。
一張秀麗的鵝蛋臉探進會客室,大眼睛寶光流動。
隻聽得李君叫她:“福祺,進來。”
她輕輕走進來,原來身上穿著桃紅色吊帶束腰大蓬裙、細高跟鞋、整個人看上去像雜誌上的剪貼女郎。
年輕的於展航生活經驗不夠,一聲李姐姐幾乎就要出口,他以為廿一二歲的她是湯默斯李的女兒。
“福祺,這是於展航小朋友。”
她態度熱昵地貼在李氏身邊,這時,展航才明白,他倆是密友。
他並沒有吃驚,在他那個年紀,根本不知道這類關係中,男方需付出什麼,女方又得拿什麼去換。
他說:“琴真的好,不過,目前還用不著。”
“將來,你登台演奏的時候,我願意借出。”
“好極了。”
那位段小姐卻說:“小朋友,可否再飽我耳福?”
那樣一個可人兒開口,叫人怎麼拒絕,展航童心大發,彈了一曲叫“請多吻我”的流行曲。
這熱情洋溢,充滿盼望的曲子由他師兄教會:“比較討女孩子歡心,將來一定用得著。”
沒想到第一次奏出會是在陌生人家裏。
師兄那時還幽默地說:“即使在街邊演奏,也是流行曲才可博多幾個銅板。”
段小姐大力鼓掌,“太悅耳了。”
李君問女友:“你想學嗎?”
她裝個鬼臉,“那多辛苦,”她問展航:“你學了多久?”
“八年了。”
“是為興趣?”
展航笑,“天才早在五六歲就登台錄唱片,我不過課餘自娛。”
段小姐笑道:“那麼會講話,喝了下午茶才走好嗎?”
“好是好,不過已約了偉謙打球。”
李氏說:“偉謙同你在一起,我也放心。”
展航告辭。
剛想往公路車站走去,一輛跑車停在他身邊。
一看,正是美麗的段小姐,“我載你到市區。”
開篷車迎風疾駛,少年於展航一路維持沉默,臉上忽然感覺到涼意,原來是下雨了。
雨水漸密,撲打在臉上,感覺十分浪漫,那麼漂亮的女郎倒是不怕雨。
車子駛到市區,她讓他下車,輕輕說:“那首歌真好聽,我永遠不會忘記。”
展航禮貌地答:“謝謝你。”
這個時候.她才按鈕升起車篷。
展航應約與李偉謙打球,半場休息,李說:“你見到那些名琴了。”
“是。”
“你也見到段福祺。”
“是。”
“所以男人要努力賺錢,你看,有了錢,什麼都有。”
展航笑,“你家是生意人,自然那樣想。”
“叔父為段福祺離婚。”
“是嗎?”
“我媽媽同情嬸嬸,不喜歡她。”
“開頭,我還以為她是你表姐。”
“她才二十歲,的確比我們大不了多少。”
展航拍著球,“來,別管大人的事,我們且射球。”
可是那天晚上,他夢見段福祺晶瑩的大眼睛凝視他,並且說:“小朋友,再彈一首跳舞音樂。”
醒來後漲紅了臉,耳朵燒得透明,半日不退。
功課漸漸吃重,一上高中就得準備升大學,大哥到加拿大安大略省升學,展航與父母去送他。
於展翅的小女朋友哭過了,頭臉腫了,楚楚可憐。
於展翹麵子上很客氣,心底不同情那女孩。
她問母親:“講明叫展翅,一定飛得遠且高,這一去,一直念到博士,起碼十年八載。”
於太太發怔,“被你這樣一講,我倒是不舍得。”
“家裏沒了他,勢必靜很多。”
展翅頭也不回地奔向前程。
那女孩子低著頭往門口走。
還是於太太客氣,“婉微,送你回家。”
那女孩倒也明理,“不用了,這裏乘車很方便。”孤獨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