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王修戈的生母是烈帝元後,元後一生賢德,四海皆譽,可惜紅顏薄命好景不長,生下太子以後沒有幾年,便香消玉殞。她與烈帝是患難夫妻,死之時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如花年紀。
之後,宮中又有一位皇後,則是出身於汝南世家的袁氏。袁氏膝下有一子,比太子年幼一歲,封為楚王。而眾所周知,太子與楚王母子不過是表麵和睦而已,其實以楚王母子為首的汝南勢力與太子分庭抗禮已有多年,因太子戰功在外,深得烈帝倚重,烈帝於兩派間從中調和,才有今日的太平。
姬嫣早在嫁入東宮前就知道這裏是一灘渾水,雖然姬家為士族之首,但朝堂上的傾軋,後宮中的爭奪,她自忖,就算是姬家也輕易不能插手。
隻是,袁皇後是太子名義上的母親,她是否也該去晨昏定省,為袁皇後奉茶?
可一早,王修戈便離開了婚房,不知上何處去了,他近旁的內侍伏海向姬嫣彙報太子的去向時,說:“太子殿下上掖幽宮去了。”
那掖幽宮不是什麼好地方,是罰人禁閉的一處冷宮。犯了錯的妃嬪王孫,才有資格被罰進掖幽宮思過,這點姬嫣是知曉的。
“伏內侍可知道太子上掖幽宮所謂何事?”姬嫣不想刨根問題,倘若伏海不說,她為了照顧太子的隱私,絕對不會再追問了。
但姬嫣身旁的嬤嬤葉芸娘和丫頭瓔珞、翠鬟心裏都不大歡喜,今日是太子大婚第二日,他正應該陪著太子妃上端雲宮為皇後奉茶,怎的一大早消失了蹤影?
伏海搖著拂塵,彎腰說道:“殿下……小時候有三年是在冷宮裏度過的,這些年殿下在外征戰,每當回宮時,便都要去掖幽宮小坐。”
“這……”瓔珞和翠鬟她們都不曉得,堂堂太子,竟曾於冷宮待了好幾年?瞧他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模樣,可不像是如此。
但也不知為何,一提起“掖幽宮”,姬嫣沒來由地一陣心絞痛。
她向來沒有做夢的習慣,或者說以前夜晚做的夢,到了白天醒來便忘得幹幹淨淨了。
可昨晚,在他懷中睡著,隱隱約約夢到的,那隻掐著自己下巴的左手,那說話時冷清至極的殘酷語調,分明地來自於太子。
還有腦海中一閃而過的一個女子柳眉烏鬢的姣好麵貌。那種美貌是純良無害的,宛如潔白無瑕的一朵白菊,可卻令她一旦念及,便感到胸口錐心之痛。
姬嫣捂住不斷發出急劇碰撞信號的胸口,慢吞吞地深呼吸,坐在了身後的高腳凳上,魂不守舍地,幽幽說道:“我知道了。伏內侍,你先退下吧。”
伏海“噯”一聲,領命便退去了。
這時,葉芸娘在姬嫣耳朵邊上說道:“太子妃,咱們也該去給端雲宮向皇後娘娘敬茶,這畢竟是大事。”
因趕在黃道吉日成婚,路上出事有所耽擱,姬嫣的鳳車可以說是直接駛入了宮牆,迄今尚未見過袁皇後。
姬嫣擔憂不已:“可我聽說,殿下與袁皇後那邊並不和睦……”
如果這般不通知他就過去,太子知道了心裏可會不快?
葉芸娘道:“正因如此,太子妃才要站在太子殿下這邊,唯有幫助他應對袁皇後和楚王,才是真正於太子有益的賢內助。”
葉芸娘的話,姬嫣細思忖來有理。倘或不去,袁皇後不會覺得是她刻意不尊中宮,而是太子有意授命,將這筆賬隻會全記在東宮名下,如此於殿下,隻是害了他。
“嬤嬤說得有道理,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吧,也免得誤了時辰。”
姬嫣在諸位嬤嬤婢女的幫助下,換上桃紅、鵝黃二色的掐金雲緞收腰長裙,外罩蜜合色海棠穿枝紋對襟廣袖袍,身姿在華服的修飾下更顯窈窕,纖穠合度。
日色正當頂頭時,至端雲宮,向袁皇後見禮、奉茶。
袁皇後當然不喜姬嫣,這是太子聯姻的對象,如今姬家的家主在朝中為相,背後又有一整個聲望蓋過汝南袁家的姬氏做靠山,於太子正是如虎添翼,對姬嫣她要如何喜歡得起來?但,姬嫣出身士族,有賢名,也有才名,是天下士族女子間的佼佼者,在她無過錯的情況下,袁皇後僅能表達自己作為長輩,對她的看顧和照拂,並在奉茶後,賞了姬嫣一些名貴玩物,且還朝下邊囑咐:“回頭,上內務房去,挑幾個手腳伶俐的送到東宮照顧太子和太子妃。”
底下人紛紛稱是。
姬嫣這一走,袁皇後頭痛的毛病便又犯了,嬤嬤伺候著上了一盅參茶,袁皇後喝了些,方耐著性子道:“陛下一向偏幫著我們,這回怎又選了姬氏女作太子妃?本宮到現在,都一直沒有想透。”
帝王心術難測,誰又能料到他心中打何種主意?
袁皇後無奈至極,道:“魁節隻比太子小一歲,也是到了成婚的年紀了,我也要替他挑個靠得住的妻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