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芯下樓的時候,徐纖迎了上去,扶住墨芯的胳膊,她去看她的眼,看她的臉,她隻是蒼白,眼睛也隻是有些紅腫,她的唇邊似乎還有一絲笑意。墨芯按了按徐纖的手,露給她一個笑容。
後來,徐纖總是能想起墨芯的那個笑容。
她還來不及為墨芯擔心,就被楊允濤的痛哭給嚇了一跳,他的舉動更為驚恐,竟是連滾帶爬地爬上樓梯。
豪門真是整個社會的縮影,徐纖看到了一出人生悲喜劇。
每個人都沒讓彼此失望,該哭泣的哭泣,該嚎啕的嚎啕,該沉默的沉默,該竊竊私語的私語,隻有真正悲傷的人不見蹤跡。
徐纖在楊老爺子的靈堂設好之後才看到楊允天,他一身黑衣披麻戴孝,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鏡,吳助理偷偷告訴徐纖:“楊總眼睛痛的厲害。”
徐纖擔心極了,她真怕他支持不住,她叮囑小晴,給三少準備一點消炎止痛的湯水,楊如桐卻緊緊捏住她的手。
“幹什麼?”她努力要抽出自己的手。
“我告訴過你,不要去管別人的事情!”
楊如桐一滴眼淚水都沒有,哪怕他學學楊允濤,實在哭不出來可以躲在角落裏滴一滴眼藥水,也許是剛才哭得太猛烈,楊允濤的眼淚水已經枯竭,隻能依靠眼藥水了。
但是楊如桐卻不,他漫不經心的,還禮的時候也隻是蜻蜓點水,徐纖不禁提醒他:“就算真的不悲痛,裝出來悲痛也不會嗎?”
“反正我是瘋子,怎麼做都無所謂。”
楊家一片素縞,連花園裏的芍藥和含笑都換成了白玉蘭。接連三天賓客上門悼念,徐纖都沒有時間去墨芯的小屋裏去看一看。
她差韓以湄去看墨芯,韓以湄去了片刻回來告訴她:“楊如桐的媽媽靠在躺椅上織毛衣,沒什麼不妥。”她想了想又說:“我不覺得她是真的不難過,我也不覺得楊如桐是真的不難過,隻是他們不喜歡把自己的悲傷捧給別人看而已。”
徐纖看了眼坐在一邊的楊如桐,他幾乎昏昏欲睡。
楊老爺子終於出殯了,場麵真是令人歎為觀止,楊如桐的大伯險些哭暈過去,還有楊允天的姑姑楊正妍也昏厥了好幾次,楊允濤的身邊這幾天一直配備兩個小護士隨時搶救他,韓以湄告訴徐纖她看到好幾次楊允濤在沒人的時候摸她們的屁股。
徐纖也告訴韓以湄所有的一切都不必當真,她眼睛看到的東西也許都是假的,也許都是真的。
這樣亦真亦幻的生活顯然很不適合韓以湄,她感到身心俱疲。不過,她知道真正疲憊的應該是徐纖。
“我真怕你撐不住。”韓以湄在她的耳邊悄悄說:“倘若撐不住就不要撐了,去房裏躺一躺,你還懷著孕呢!”
“我撐得住!”她說。
“逞能是個愚蠢的行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到你流掉孩子的那一刻。”楊如桐的冷言冷語又從她們身後響起。
“我要是你,就向楊允濤學習一下,不需要你哭暈過去,至少幾滴眼淚水應該流一流。”
“我又不想得到什麼,多餘的表演我懶得做。”他居然揚長而去,徐纖看著他的背影對韓以湄說:“他的心就像鐵塊一樣。”
“我覺得他隻是變著法子想讓你休息一下,但是他又不會直接跟你說軟話。”
“咦?”徐纖打量她:“為何你總是看楊如桐如此順眼?”
“因為愛屋及烏。”
徐纖不知道她口中的屋是誰,又及了哪個烏。她的目光偷偷追隨著楊允天,從殯儀館回來後,他的氣色很不好,陷入沙發裏就默不作聲,這三天來他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斐依依囑咐吳姐熬了一點粥,體貼地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吃一點吧,不然身體受不了的。”
不論如何,在場麵外的東西,斐依依做的非常得體,楊允天應了一聲,並沒有動。
徐纖斜倚在餐桌後的吧台上,聽到斐依依又讓吳姐上了幾碟小菜,碧綠的醃菜花淋上芝麻油,香味直鑽人的心窩子裏。她竟然端起碗,用筷子夾起一小撮醃菜花放在雪白的稀飯上,然後舀了一勺遞到楊允天的嘴邊:“來,吃一口,不吃飯怎麼行?”
她很溫柔,唇邊含著儒雅的笑,不管她是不是表演,還是刻意給誰去看,楊允天都得給她一個麵子,他張開嘴,把勺裏的粥喝下去,接過了她手裏的碗:“我自己來。”
斐依依笑得很甜,她似乎知道了她目前在楊家的地位有多重要,她應該也知道了那個基金會的事情,她抓著楊允天的命門。
斐依依站起身來,仿佛剛剛才注意到吧台的徐纖,吃驚地說:“啊呀,二嫂?這麼累了還沒有上樓?這幾天辛苦了,你看你都瘦了!我們都能瘦,你可不能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