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姐妹情深(1 / 3)

坐著官船一路北上,除了進餐外,其餘的時間都是在船上打發的。春翠依舊是和衙役們打情罵俏,擠眉弄眼的。一口一個“官爺”。我懶的理會她。這種女子不值得我多費唇舌。倒是英華看不下去了。

“你這婢女怎麼一點禮義廉恥都不顧。就算你是最下賤的官婢,做事兒也得顧慮你家主子的顏麵吧。你瞧瞧你這身行頭打扮,花花綠綠的,還有那兩隻黃銅鎏銀的素簪子,活脫脫一個小秦淮上跑出來的,想要倚門賣笑,別髒了我的船。”英華說。

“你!”春翠轉過身來,瞪著雙眼。“你以為你是誰呀,憑什麼說我?我家小姐都沒管我,你算老幾?”

“我算老幾?你這賤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惹你姑奶奶我。來呀,給我扒了她這身衣服,我看她這狐媚勁兒還跟誰撒去。”英華瞪圓了眼睛看著春翠。

“你們幾個!”英華指著衙役說:“扒完她,自己脫了衣服跳到大運河裏去,給我追著官船遊十裏。身為官差,竟如此不知檢點。你可知護送的是誰。小心我在舅父麵前參你們一本,到了京城便不必回來了!”

英華罵的趾高氣昂,看樣子,這位小姐想必在府裏也是囂張跋扈慣了。我走上甲板,拉著英華的手,道:“妹妹,這天寒地凍的,小心著身子。不過是一些個不爭氣的奴才,無畏為這起子生氣煩心。走,陪姐姐回屋喝杯熱茶。”說著,我便拽著英華回到了船艙,又向芸萱使了個眼色,芸萱心領神會。

“姐姐,你為什麼攔著我,這個奴婢如此不將你放在眼裏,你也能忍得下去?”

我搖頭笑了笑,說道:“妹妹,你知道這深宮之中的謀生之道是什麼嗎?”

英華搖搖頭,很認真的看著我。

“縱觀前朝,董鄂皇貴妃專寵,溫僖貴妃跋扈,烏拉那拉氏皇後斷發觸犯國法。這些後宮之中的女人,哪一個不是位份尊貴,顯赫一朝。可就連這樣的女子,最後也無法善終。而我們,初入宮中,可能僅僅封為答應,常在,最高不過貴人。你這樣盡露鋒芒,不僅會給自己招來無妄之災,更有可能會連累宗親。”

我縷了縷英華頭上的翠玉步搖,“別忘了,我們的自身榮辱和氏族榮辱是聯係在一起的。所以在宮裏,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況且,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春翠這種人行為不檢點,且前倨後恭,奴顏婢膝。這種奴婢,你若對她針鋒相對,很有可能將其逼上絕路,從而與你對立,但是隻要稍加利用,便能為你所用,赴湯蹈火,何樂而不為呢?”

英華隻是個繡花枕頭,雖麵容姣好,但終究是中看不中用,一點心眼兒都沒有。這些時日,我們的閑聊之中,我教給了她不少生存之道。一入宮門深似海,這茫茫大海中,我如何,也要尋得一兩個可以相互扶持的姐妹。而英華對我兩肋插刀,且心性直爽又不會背地裏給人穿小鞋,無疑是我最佳協作的人選。

甲板上,芸萱拿出十兩銀子,分給衙役們。“差大哥,我家小姐說了,英華小姐離開府裏心中難免鬱結不舍,加之近些時日舟車勞頓,不免心中不悅,差大哥們都是小姐的親信,小姐自是不會真心體罰。這不,這十兩銀子是小姐賞你們吃茶的。”

“呦。姑娘哪裏的話。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主子心情不好責罰幾句是常有的事。還請勞煩姑娘替我們謝謝華小姐。”

芸萱拉起衣服被撕的破爛不堪的春翠,裏襯的紅色肚兜隱隱可見。這天冷淒清的,芸萱趕緊攙扶她進了官船的後艙,讓她換身衣服。芸萱說,那麼一閃念的時候,她看到了春翠眼圈的一層紅潤。

轉眼,已是幾日後。

“京口瓜洲一水間,鍾山隻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站在孔鄉的小渡口上,我吟誦著這首詩。

孔鄉,是濟寧的別稱,素有“江北小蘇州”之稱,春秋戰國時期的孔子,便是在這裏的曲阜出生的,而孟子,顏子,曾子,子思,也都是這一方水土養育的人。不知是心理因素作祟,還是這裏實至名歸;看著渡口上來往的行人,商賈,都不免覺得言談舉止頗具優雅,腹有詩書氣自華。

“姐姐,你是不是又想家了?”英華走到我旁邊問。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長這麼大,第一次離家,或許還是永別,叫我怎能不惦念府裏的母親,親人?”我歎了口氣。

“姐姐的這種思鄉之情,妹妹怕是永遠也體會不到嘍。”英華蹲在了渡口的石板台上,此時的渡口,已經被官差開辟出了一小方天地,供我們下船歇息,以及水師們搬運補給。雖然我與英華二人都帶著鬥笠麵紗,但是下麵的百姓得知是秀女經過,皆朝內張望,想看一看天子的女人到底是何方麵容。

“我從小便離開了父母,讓舅父養著。舅父對我雖好,卻是公務纏身,很少在府裏。舅母似乎不是很待見我,所以我的童年,沒有感受到什麼親情。我也明白,隻有靠自己,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每個人的生命軌跡都是不同的。妹妹的境遇,卻也比我少了幾分思鄉的惆悵,如此想來,姐姐倒是羨慕不已。”我說。

“姐姐,選秀已成定局,咱們現在能做的,便是靠自己提攜全族,也不枉父母親人的一番養育之恩。”

“恩。”我拉著英華的手,“你看不遠處的牌樓,真好看。好想去看一看這孔鄉裏的世界啊,隻可惜…”

“姐姐,沒有什麼可惜的。紫禁城才是全天下最排場的所在。”英華朝著我吐了吐舌頭,“這一路走來,兩旁的灌木花草,也從南方的茂盛,變得淒淩起來,北方風沙大,咱們還是快回官船裏吧。”

“也好。”我回過頭再看了一眼這富有筆墨氣息的孔鄉,便踏上了官船。

十天之後,我們到了京城的東大門,漕運碼頭。漕運碼頭位於通州城外,碼頭邊有一座千年古刹。據說,著名的通州八景中的古塔淩雲、長橋映月、柳蔭龍舟,都可以在運河河畔欣賞的到。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由得想起了元稹的《酬樂天舟泊夜讀微之詩》

知君暗泊西江岸,讀我閑詩欲到明。

今夜通州還不睡,滿山風雨杜鵑聲。

元稹是我比較欣賞的一位詩人。世人皆喜愛杜甫李白,可我卻唯愛元稹的詩詞。這首詩為元稹上任四川達州做官時所寫。雖此通州非彼通州,但他作詞時候的心聲,卻和我此刻十分相似。背井離鄉,心不得誌,身不由己。元稹還能將滿心的苦楚寄托那遍野的杜鵑花,而我的悲,我的淚,又能與誰訴說?

我和英華暫住在驛館內,由於英華舅父派來的衙役乃是地方兵,非召是不得擅自入京的。所以僅僅送到了碼頭,便乘船折返。唯有芸萱,春翠,和英華的兩個侍女陪同。碼頭邊,內務府派來了幾名太監前來接引我們,並為我們聯係騾車。三天過後,便是入宮殿選的日子了。

通州為京城的外城,人跡罕至,人口荒涼,自古以來便是漕運大港,物流與交通的重地,所以人口並不多。碼頭上的工人們,白天幹活,晚上便會回到自己城中或者城外的宅子裏入眠。到了晚上,整個通州城更顯得荒涼。

公公們命幾名苦力為我們搬運行裝。我們象征性的給了些賞錢。驛館不大,隻有一層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略顯老舊的木門,從木門走進,是一塊橫向狹窄的一道院,穿過一道院後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四方格局的院子,東西南北四向皆有住房,房屋顯得有些破舊,刷著朱紅色油漆的柱子,已經有些微微的開裂起皮,磚瓦,也不似新的房子呈現出的翠綠色那般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