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退下吧。”
上下天光內,敕命夫人親自端上來一碗湯藥,來到寢殿,看著還躺在床上的麗妃,對屋內伺候的奴才們說道。
“嗻,奴婢告退。”
兩個小宮女退出了寢殿,關上了正殿的木門。敕命夫人從寢殿窗子向外環顧,繼而將窗子關上。
8月裏,京城依舊悶熱,可是產婦不可用冰塊鎮涼,怕寒著了身子,所以隻能勤快些用毛巾擦拭身體,換上新的寢衣。
“母親,您這次太冒險了。”麗妃說。
“傻丫頭,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您這是套住狼了,可是,也險些舍了蓮兒啊。”
敕命夫人摸了摸麗妃的額頭,“我都打聽好了,你的臨盆期就在這個月,所以早不早產並無大礙,此次是為了打掉蘭嬪那蹄子的龍胎。你可知道,她懷的是個男胎,阿彌陀佛,這要是生了下來,豈非淩駕於你之上了。”敕命夫人說著,起身擰了一把毛巾,為麗妃擦拭額頭的汗水。
“誰也不會想到,歌舞伎所點燃的,是添加了濃鬱鬆香的麝香粉餌,在你暈倒之後,我便在岸邊安排她們速速離開,並親自將香灰撒入了福海之中。山楂和桂圓雖有活血的功效,但是大量服用也不至以滑胎,配上這濃濃的麝香,才是滑胎的關鍵所在。”
“可是此事畢竟牽連了皇後娘娘。”麗妃說著,從床上坐了起來,靠著床沿。
“蓮兒,母親怎麼覺得,你自有孕以來,像變了個人一樣。曾經的你,可不是如此的。”
“可能是有了孩子,想給她多積點善德吧。從前我羨慕皇後的中宮寶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你看看咱們的皇後,事無巨細,事事操勞,而身為皇後,謹言慎行,步步小心,這些和寵妃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如今我已然得到了皇上的寵愛,後宮之中無人能及,每天開心的吃喝玩樂,不比皇後自在多了。”麗嬪道。
“事已至此,說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好在現如今蘭嬪滑胎,皇後也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你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好好恢複身子,繼續承寵,爭取早日登上貴妃之位。若是皇上對皇後的心結永遠也打不開,那麼皇貴妃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指望。”
麗妃笑了笑,“母親,皇上與皇後也算是患難夫妻,待到皇上氣消了,她依舊是皇後。隻是,那些歌舞伎,有沒有安置妥當?”
“你放心吧,母親給了重金封口,他們會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裏的。”敕命夫人說著,陰險的笑著,“我去看看小公主,你先歇著吧。”
杏花春館與上下天光緊鄰,而位於南側的長春仙館,則隔著碧瀾橋,坦坦蕩蕩,涵古茹今和鳴玉溪橋。我與壽安並未乘坐轎攆,一路上,一直在思量著今天的事情。
“嫂嫂,今日之事,可有何疑點?”壽安問道。
“在去蓬島瑤台前,麗妃曾經向本宮求得禦茶房的山楂糕,本宮也應允了。席間除了山楂糕和桂圓湯是活血的食材外,太醫也檢驗了其他的菜品,並沒有致人滑胎的藥物。可是若說是大量飲用山楂和桂圓滑胎,又是一下子滑了兩個人,本宮總覺得太過牽強。”
“嫂嫂,會不會是麗妃與蘭嬪合謀陷害你,提前吃了什麼滑胎藥物?”壽安問道。
“麗妃與蘭嬪平分秋色,水火不容,在哪裏都是分庭抗禮,若說這二人聯起手來對付我,絕無可能。況且若是拉中宮下水,皇後之位空懸,她二人又要繼續明爭暗鬥,這似乎不合邏輯。”我說著,握著壽安的手道,“還好方才你的出現,不然本宮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我看皇兄就是被美色迷了雙眼,中奸不分,昏君!”
“噓。”我做出了個噤聲的手勢,別亂說話,小心隔牆有耳。“眼下,皇上命我在長春仙館閉門思過,這探查原委的事情,還要勞煩你了。”
“嫂嫂放心,一切都交給吧。”
“主子,您慢點,仔細著自己的身子。”杏花春館內,蘭嬪起身坐在了寢殿側麵的長榻上,小海子將她扶好,紫墨呈上一碗雪燕,蘭嬪端起碗來,細細品嚐。
“你做的很好。”蘭嬪說著,但是眼皮並未抬起,依舊看著碗中的燕窩。
“能為娘娘肝腦塗地,鞍前馬後,是奴才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小海子說著,五體投地的跪了下來。
“誰也不會想到,蘭嬪娘娘是自己滑的胎。”紫墨道。
“哈哈哈。”蘭嬪得意的笑著。
原來,小海子早前撞見了敕命夫人與歌舞伎領班的談話,悄悄聽了下來,遂告訴了蘭嬪。蘭嬪借著麗妃的手腕,順勢幫了她一把,佯裝讓紫墨回去取沉香,令自己陷入四麵楚歌的處境,當時麗妃昏厥,場麵一度失控,肯定不會有人留意到蘭嬪。其實歌舞宴之上,不僅僅是皇後準備了一應吃食,各個妃嬪,也都準備了拿手的甜點,隻不過,蘭嬪隻為自己的那一份,下了大量了滑胎藥。而蘭嬪在一眾宮妃護送麗妃遠去之後,吃下了那盤糕點,又在皇後折返將她帶走後,被藏在假山之後的小海子,將糕點盡數銷毀。
“主子,奴婢不明白,您如此,是為何?”紫墨問道。
蘭嬪放下燕窩,“小海子,你說。”
“回稟娘娘,依奴才愚見,娘娘此舉並非是要打擊麗妃,而是皇後。”
“聰明!這便是本宮提拔你的原因。”蘭嬪說著,伸出右手,小海子順勢一攙,便從榻上站了起來。
“小小麗妃不足為懼,除了相貌出眾,一點城府都沒有,本宮從來未把她當做對手。隻是皇後,一副偽善的麵孔,睿智的頭腦。本宮幹政又有何妨?那是皇上允許的。”蘭嬪說著,嘴角往上揚了一下,道:“麗妃既想害本宮,卻沒有膽子下藥,本宮隻好幫她一把。若是隻有她一人滑胎,皇上或許會疑心是本宮害了她的龍胎。可現如今,本宮與麗妃同時滑胎,況且我二人水火不容已是闔宮皆知的事情,如此,皇後想置身事外也是難事了。”
“娘娘運籌帷幄,奴才拜服。”小海子說著,貓著腰,哈巴著腦袋。
“你姓什麼?家裏可還有親人?”蘭嬪問道。
小海子遲疑了一下,道,“奴才無父無母,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有一個姐姐,卻也在多年前失散了。”
“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既然你選定追隨本宮,那麼這長春宮的首領太監,就交給你做吧。另外,小海子不好聽,聽起來像小孩子。本宮便賜你安德海的名字吧,以後以小安子自居。”蘭嬪道。
“奴才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去辦。”
“娘娘請講。”
蘭嬪看著窗外的雲彩,眼神裏充滿了殺氣。“麗妃竟敢謀害本宮的皇嗣,實在是不可饒恕。可她畢竟位列四妃,待到來日本宮再與她算賬。可是,敕命夫人的死活,可就不是她能夠左右的了。”
“奴才明白娘娘的意思,敕命夫人失足墜入福海,真的是可惜了啊。”小安子道。
“那還等什麼?且下去準備吧。蘭嬪說著,繼續笑了起來。“另外,給六福晉瓜爾佳氏,還有本宮的妹妹七福晉傳話,邀她們前來圓明園,商議壽安公主的事情,這虧,本宮定不能白吃。”
轉眼已經接近了八月的尾聲,今年立秋比較早,所以天氣並不似往年那般燥熱。圓明園內,蟬鳴蛙鳴,窗外的麻雀也在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奕詝將我軟禁在了長春仙館,所以每日眾妃的問安便也能免則免了。除了皇貴太妃身邊的馬嬤嬤送來過幾次吃食外,也就隻有玉嬪常來探望。
“娘娘,這些日子您都沒什麼胃口,奴才從小廚房做了些提子羹,您多少進一些,開開胃。”春翠端來一碗紫紅色的羹來,已經凝結成了類似肉皮凍的質感,看著倒是頗有口感。
我伸手接過碗來,用小勺子挖了一勺,放入口中,“恩,尚可。”我點點頭。“對了,怎麼最近不常見到芸萱?”我問。
“娘娘,芸萱這些日子行蹤不定,小牛子前去跟蹤過,發現有天夜裏,她朝著勤政親賢殿方向鬼鬼祟祟的走去。娘娘,贖奴婢多嘴。。。”
我明白春翠的意思,其實芸萱生得很美,隻不過礙於奴才的身份,不能好好打扮。其實底子並不比奕詝的後宮差。可是芸萱是我的陪嫁丫鬟,更是我在宮裏最信任的人,如今我被幽居在此,我相信芸萱不會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春翠,本宮知道你的心意,隻是芸萱是與你一同進宮伺候的,她的為人如何,你比本宮更清楚。實在是不應該懷疑自己的姐妹。”我說著,伸出手來,春翠扶著我站了起來。
“正殿院外兩側的早菊花開了,陪本宮去看看吧。”
看著滿地的菊花,抬頭望著四角的藍天,不知是奕詝將我囚禁在了這長春仙館,還是我被這座皇城捆住了一生一世。我本以為過些時日,奕詝會清醒過來,明白麗妃與蘭嬪滑胎的事情與我無關,可是,我太高估了他對我的信任。如今,上下天光和杏花春館夜夜承歡,我這個獨處深宮的皇後,怕是已經被他遺忘了吧。
我就這麼發呆的盯著眼前的菊花,從日落看到繁星閃爍,春翠為我披上了薄薄的鬥篷,小華子點燃了院子裏的宮燈。一切還是那麼安詳,就像往常一樣。
杏花春館內,昏暗的燭火下,蘭嬪坐在紗帳之後,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便恢複了和產前一樣的纖纖身材。帳前,跪著一個宮女,小安子遞給她一粒藥丸。
“今夜把它服下,伺候皇上,你會更加如魚得水。”蘭嬪道。
“奴才謝娘娘恩典。”
“皇後那邊可有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