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壽安斃命鍾粹宮(1 / 3)

轉眼已經一個月過去了,壽安的病情每況愈下。尋常人家得了霍亂,最多也就撐個二七一十四日。若是好了,便也痊愈,若是不見好轉,那也怕是要去了閻羅殿了。好在宮內各色補藥應有盡有,也算是吊著壽安的一口氣。霍亂為腸道疾病,無法過多的進食,這讓壽安的身子越來越消瘦。

期間,駙馬遞了幾道請安的折子,都被奕詝駁了回去。芸萱和春翠也並有何明顯的症狀,倒是辛者庫,花房,敬事房等出現了宮人得了霍亂的情況。這次的霍亂說來奇怪,民間並未發生大規模的病源,仿佛這場疫病,是專門為後宮量身定做的一般。

由於我也在隔離的狀態,後宮諸事,奕詝都交給了麗妃和蘭妃打理。麗妃身子本就柔弱,又有女兒這個牽絆,難免力不從心。倒是蘭妃,還有一個多月臨盆。卻人前馬後,將六宮瑣事與疫情打理的井井有條,令眾人歎服。

“奴才給麗妃娘娘請安。”

鹹福宮內,麗妃正坐在正殿,殿下,一個小太監跪在東側,麗妃撥弄著護甲,看了一眼多蘭道:“賜座。”

“奴才多謝娘娘恩典。”待那人站起身來,原來是蘇喜。

“蘇公公,你的醫術不比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們差,無奈如今隻得委身禦藥房,但是皇後娘娘恩典,也給了你總領太監的位分。”麗妃道。

“皇後娘娘和麗妃娘娘的恩典,奴才銘記於心。”蘇喜說。

“那些太醫本宮信不過,本宮問你,壽安公主得的可是霍亂?”

“娘娘此言嚴重了!太醫院名醫雲集,多方會診,確為霍亂無疑。”

“可本宮聽聞,得霍亂者,活不過十四日,為何公主已經臥床月餘?”麗妃問。

“回稟娘娘,每個人的體製不同,所表現出來的症狀也是不一樣的,且宮內的太醫醫術高超,藥物珍貴,所以公主才可以挺過月餘的時間。”

“醫術高超?藥材珍貴?那為何公主不見好轉,皇後依舊被隔離?”麗妃問。

“娘娘,奴才隻是禦藥房的一個小太監,這些您還是要傳來院判查問的好。還望娘娘贖罪。”蘇喜說著,便跪了下來。

麗妃雖然心有疑惑,但是眼下見蘇喜也吐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便也不好再過苛責。

“好了蘇公公,本宮知道了。您請回吧。今天,您沒來過鹹福宮,本宮也沒見過您,懂嗎?”麗妃道。

“奴才明白,那奴才就告退了。”蘇喜說著,站起身來退出了正殿。待到殿門打開之後,殿外的一個小太監跟著蘇喜朝著鹹福門走去。

“舅舅,舅舅。”小太監輕聲喊著:“方才我都聽到了,您為何不將升藥之事告知麗妃娘娘?”

升藥,是用水銀,火硝,白礬各二兩,先將火硝,白礬研細拌勻,放置在鐵鍋中,用文火加熱,直到完全融化,冷卻使其凝結,然後將水銀撒在表麵,用陶瓷碗扣上,碗與鍋的交接處用桑皮紙條封固,四周用黃泥密封,碗底放上幾粒白米。再將鐵鍋再次加熱,先用文火,後用大火,直到白米變成黃色,再由黃色變成焦色,便成了。待到打開來,碗內周圍的紅色升華物為“紅升”。碗中央黃色升華物為“黃升”,鍋底剩下的塊狀物為“升藥底”。升藥可以拔毒排膿,除腐生新,但是服用不當,也可使身體潰爛。

“壽安公主得的顯然不是霍亂,隻是尋常的胃潰瘍,加之當日偶發高燒,才會出現如此症狀。太醫院給公主下的處方為治愈霍亂的不假,而章太醫卻私下從禦藥房討得升藥,讓公主的腸胃潰爛不止。這些事情我能看懂,太醫如何看不通透?能讓太醫院長齊一張嘴巴的人,是鐵了心要壽安公主的性命的,咱們又何須為了公主,把自己的腦袋交給麗妃呢?”蘇喜道。

小太監歎了口氣,“可憐那公主年紀輕輕便要受這樣的罪。”

“你小子還是多想想自己吧。”蘇喜敲打著小太監的腦袋:“壽安公主這一輩子什麼風華富貴沒享受過,值了。”

兩人朝著鹹福門走去,偏殿柱子後,一名小宮女正在悄悄的盯著這裏發生的一切,蘇喜並未回頭,嘴角露出詭異的一笑。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懶起畫峨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麵交相映。

一首溫庭筠的《菩薩蠻》,描畫出了長春宮內奢侈又複雜的後妃晨起圖。

“娘娘晨起了。”天方過五更,寢殿外,便有一宮女輕聲喚著蘭妃,此時的蘭妃睡眼朦朧,卻並未起身。宮女每隔一炷香的功夫便會來喚一次晨起,莫約三四次後,蘭妃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守夜的宮女打開寢殿的大門,紫墨帶領一眾宮女前來伺候。為首的兩個小宮女拉開月洞床兩側的紗帳,另兩人則分別拿一杯清茶,兩葉薄荷,還有一個痰盂,以供蘭妃漱口。

之後便要進入晨起梳妝的環節,這一環節要莫約一個時辰。首先是雙手的熱敷,宮女們用熱毛巾把蘭妃的手包起來,放在銀製的麵盆中,浸泡熱水,等水溫漸涼再換一盆,如此三次。此舉可以使雙手看上去白裏透紅,細嫩綿軟。

而後是麵部的熱敷。首先由宮女們準備五盆溫水,五盆冷水,蘭妃依次用冷,熱水洗臉,每盆僅用一次,如此一來,便已經洗了十次的臉。再而用銀麵盆倒入清晨禦花園裏的露水和玉泉山的山泉,加以玫瑰花露等十幾種香料,用毛巾浸透熱水,再按照肌膚的紋理細心熱敷,如此長久的洗臉,麵部的肌膚會像綢緞一樣光滑。

之後便是梳頭。宮女們用手輕攏蘭妃兩鬢,加以發油梳理,最後盤成燕尾,再按照蘭妃的喜好,以及不同的場合,服裝等,配以鈿子,發包等物。

最後便是上妝了,梳妝台前,宮粉,胭脂,玉容散,藿香散,眉黛,口脂等依次上妝,待到一切結束之後,便也到了後妃前來長春宮請安的時辰了。

如今,我被隔離,後宮大小事務雖由鹹福宮與長春宮一同分管,但是麗妃多有力不從心之態,蘭妃也就名副其實的成為了後宮暫時的統治者。

“主子,您歇會吧,這兒有奴才們呢。”小華子走到寢殿,看著坐在壽安床邊我的,說道。

“什麼時辰了?”我問。

“快到皇上下朝的時候了。”

又是一個徹夜未眠,我放下拖著額頭的右手,小華子將我扶了起來。

“主子,小廚房做了點粥食,您多少也進一些吧。”

我坐在餐桌旁,蒯了一勺大蒜板栗粥,喝了兩口便又放下了。“唉,壽安的身體每況愈下,本宮甚是憂心。”

“娘娘,公主吉人天相,自會平安無事的。”

“後宮諸事現在可還順遂?”我問道。

“回稟主子,玉嬪娘娘遞過來消息,後宮在蘭妃的治理下井井有條,隻不過後宮諸人對蘭妃頗有不滿,認為中宮尚在,視為僭越亂權。”

“現下本宮無法走出這鍾粹宮半步,後宮有蘭妃料理著,也算是一件好事。”我說。

“娘娘明鑒。”

我回頭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壽安,自己也不禁打了個哈切。我伸出右手,小華子趕忙走上前來,扶我走到了窗下的木榻之上。

兩個小宮女拿來了厚實的墊子和薄被,我斜座在榻上,蓋好被子,右手撐著小榻桌,拖住鬢角,閉上眼睛小憩。宮人們看到我在休息,也都悄悄的退出了寢殿,僅僅留下兩個小宮女侍寢。後院外,六名駐足鍾粹宮的太醫正在熬製著壽安的湯藥,一切還是那樣的一如既往。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到了有人在給我蓋被子。我眯著眼睛,發現竟在不知不覺中,將身上的被子滑落到了地上。

“本宮睡了多久?”我問,對方並無回答。

我睜開眼睛,卻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站在我麵前的,竟是壽安。

“太醫!太。”我正要傳喚太醫過來,壽安卻拉住了我的手,做出了禁聲的手勢。

“嫂嫂,我餓了,有吃食嗎?”

“有,有!”我喜出望外,站起身來拉著壽安的手,走到了側殿小餐桌旁,“方才小廚房做的,你先點補些,本宮再命他們做些新的吃食過來。”

“不必了嫂嫂,這些就很好了。壽安隻想與您聊聊天。”壽安說著,坐了下來,盛了一碗我方才用過的板栗大蒜粥,一勺一勺的吃著。

“壽安知道,這些天都是嫂嫂衣不解帶的照顧我。”

“傻丫頭,你這是哪裏的話。我是你嫂嫂,照顧你是應當的。”我說著,摸了摸她的額頭:“還好,連日的高燒也退去了,皇上知道了,一定會開心的。”

“嫂嫂,壽安有幾句話想說與您聽。”壽安說著,放下了碗筷:“當年靜皇後寵冠六宮,獨攬大權,可謂是風光一時。卻不料皇阿瑪走後,自己落下個淒慘的境地,說到底,還是因為皇兄不是她自己的骨肉。嫂嫂若想鞏固好後位,有時候,必須要用上些手段才好。”

“我與靜皇後不同,靜皇後被權利蒙蔽了雙眼,我隻求無愧於心,無愧於皇上,無愧於天地就好。”

“嫂嫂這樣想,可別人未必回如此想。嫂嫂就算不為了自己考慮,雲貴人,春翠,還有您的親族,您所想保護的一切。若有朝一日蘭妃誕下阿哥,母憑子貴,皇兄百年之後,後宮豈有您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