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今天受了太多打擊, 季思不知為何夢見了承德三十三年的事,說來怪了,那年極為不順, 也不知是不是觸犯的太歲, 一堆事都是那時候發生的。
當時他從思元殿搬了出來住進了永安王府, 平日裏的消遣便是四處走走, 閑來無事約上祁然喝兩杯小酒, 聽聽小曲兒, 若有興趣也會過上兩招,時不時去方太傅府上同師娘聊聊天。
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時候, 尤其是他, 活的沒心沒肺, 過的隨性自在, 稍微認真點的事便是準備秋闈,有時候一個人看書都能趴在桌子上睡著, 細細算來也稱的上認真刻苦。
每次去太傅府方太傅每次都讓自個兒放寬心, 說他學思敏捷見解獨特,若是連他都中不了,那別人更無希望。
誰知秋闈還未到,一堆意外倒先來了。
五月的時候,蜀州哪邊來了封信,是朱將軍寄過來的,朱將軍是永安王屬下, 為人忠心耿耿,起初本是夥頭軍,後頭被永安王提拔,既有知遇之恩, 又是同生入死的交情,就連李汜也是他看著長大,幼時還騎在他背上滿院子的跑,這北方漢子也不惱,頭上紮著倆揪揪,依舊笑嗬嗬的被他當成大馬騎。
當時永安王妃去世時,蜀州有部分人對他永安王府的勢力早就心懷不滿,隻是苦於鬥不過這才忍著,隨著永安王逝世這些年狼子野心越發明顯,王妃擔心自個兒兒子年歲尚小無法有能力掌控局勢,又恐又性命之憂,這才借著永安王府對大晉多年的忠心情誼,把他送去了臨安。
這幾年中,朱將軍他們時常會有書信寄過來,也不說苦,倒是發生什麼趣事都得分享出來,還尋了許多蜀州特有的零嘴和玩意兒一股腦全往臨安送。
因而當李汜看到這封信時,有些激動,又有一些緊張。
內容很多,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紙,信中說到吳其剛極其黨羽一派已經被整治的差不多了,還有些漏網之魚也不過跳梁小醜,上不得台麵不用太過於當一回
事,由著他們亂來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又說當初王妃就是覺得蜀州不安全,因而借著陛下庇佑,好保小王爺平平安安長大,如今小王爺出了宮已有十五,蜀州內亂也得到了解決,按理來說也是時候回蜀州了,畢竟王府還需要人回去坐鎮呢!
最後還說,小王爺去臨安前交給末將的小馬駒如今已經長大,性格溫馴毛色極好,看起來極為威風,蜀州這段時間正是踏青的好時節,等小王爺回來,便能縱馬馳聘了。
他不知道的是,從蜀州來的書信全否經過了宮裏的手,同時到達的還有一封折子,請求承德帝將李汜放回蜀州的折子。
折子擬的有理有據條理清晰,一看就是永安王府幕僚孔先生的筆跡,不過承德帝看完後情緒未有絲毫變化,隻是眯了眯眼睛。
孫海站在一旁望著他臉上神情,腦子飛速運轉小心翼翼出聲:“陛下可是有煩心事?”
承德帝繼續翻著折子,語氣淡然道:“蜀州來的折子。”
“可還是為了小王爺回蜀州一事?”
“嗯。”
“那……陛下是何打算?”孫海弓著身繼續小聲詢問著。
承德帝並未回答,反倒說起了別的,“他十二時朕將他從蜀州帶回臨安,當時不過到我腰間這麼高,白日裏教他識規矩,夜裏幫他驅夢魘,閑暇時聽他說說蜀州的風土人情,事無巨細均一一上心,比教導朕任何一個孩子都還要費心些,一點點見著他個頭竄到到朕的肩頭這般高。”
“陛下對小王爺這份情義奴才看在眼裏,當真是極好了,小王爺也是念著陛下,前幾年就說要參加大比風光入翰林,成為陛下左膀右臂,好替陛下排憂解難,這份孝順也是難得,老奴聽著都覺得感動。”
“他打小就聰明,”承德帝笑了笑,“你別瞧著方太傅對那幫小子一視同仁,實則上偏心偏的朕都看不下去了,對老大他們諸多不滿,不是嫌這就是嫌那兒,對他倒是張口閉口就是誇獎,說這孩子當世之才品
性極佳,骨子裏既有文人傲骨又有武將的殺伐決斷,瞧起來到是像極了高祖,若不是他姓李,方太傅恨不得收他方家嫡係子弟,一身學問盡數相授,如此看來,朕膝下四位皇子竟無一人能同他相比。”
孫海未出聲,隻是安靜聽著。
“方太傅那人自恃清高,以前教導時就不大瞧得上朕,反倒是對三弟讚賞有加,”說到這兒承德帝停了停,反問道:“孫海,這俗話都說子肖父,如今看來好似也並無道理啊。”
這話含著的意思太多,孫海臉色一變,急忙跪倒在地上,腦袋緊緊貼著地板,語氣著急道:“陛下是天子,四位皇子也是天之驕子,別人如何能相比,這民間俗語怎能當真,不過是些俗人村夫隨口說說而已,做不得數!”
承德帝眯著眼睛不知想了些什麼,反倒笑出聲來,“瞧把你緊張的,起來吧。”
“謝陛下。”
孫海慢慢邁著步子挪到承德帝邊上,依舊垂著腦袋未出聲。
“這人啊,命不同,”他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麼一句,下一刻擺了擺手道,“總歸是要回去的,留不住,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