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怕,怕女人主動來找他,隻是為了跟他攤牌,一刀兩斷。
從那天旗袍店相遇,直到此刻,他心裏一直忐忑不安。
若非賀雅琳黏纏得緊,他早就尋著機會跟她解釋了。
他以為,這丫頭一氣之下再也不會見他。
他苦惱寡言少語的自己竟想不出半句甜言蜜語來哄慰她。
他想到很多種嚴重的後果,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丫頭會主動來尋他。
在得知他的欺瞞,甚至得知他的婚約後,還願意主動來找他。
而且,是在月圓十五這個特殊的日子裏。
陸宴北活到現在,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曾信任。
一顆心冷硬的刀插不透,水潑不進。
可此時此刻,他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那顆心漸漸柔軟,幻化,成了綿軟的一團。
而融化它,捂熱它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
男人剛毅冷峻的麵龐在靜默中有了動容,眸底,亦溢出深情。
蘇黎逗著那隻蝶兒玩了好久,直到蝴蝶飛走,她才微微抬眼回過神來。
這一瞬,突然意識到什麼,驀地回頭。
而後,就見陸宴北站在幾米開外處,怔怔發愣地凝睇著她。
心弦一緊,她不自覺地抿了抿唇,僵在那裏,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
兩人盈盈相望。
好一會兒,還是陸宴北主動,朝她走來。
一直到,軍靴停留在她麵前,就差一步就會與她的腳尖抵上。
她披風裏是一件淺色中袖旗袍,腳下便也配了雙淺色的小皮鞋。
一雙玉腳膚色白皙,即便隻有朦朧光線,也幽幽折射著瑩潤的光。
陸宴北的視線漸漸抬起,落在她垂放的手上,繼而大掌伸出,拉起她的手,握住。
“我以為,你不會再見我。”
男人開口,嗓音低低啞啞,格外磁性。
蘇黎心頭一滯,沒接這話,隻是道:“我來給你看病的。”
“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蘇黎抬眸,那雙眼睛比天邊的銀盤還要閃亮。
“我的意思是,從今以後你隻是我的病人,如果你想把病早點治好,就要依照我的治療方案。”
陸宴北眉心擰起,冷峻的臉浮出明顯不讚成的神色。
隻是她的病人?
眸光幽深了幾分,他好像聽不懂這話,問道:“什麼意思?”
他明明說過,他不是她的病人,而是她的男人。
可現在,她說——從今以後,你隻是我的病人。
陸宴北心裏一痛,明白,她還是生氣了。
她過來,是來與他劃清界限的。
領悟到這一點,男人削薄的嘴角勾起笑意,“生氣了?是不是恨我?怨我?”
“沒有。”
“說謊。”
他視線灼灼,女人沒有勇氣迎視,索性轉過頭去,緊緊抿著唇。
“我可以解釋的。”
高傲寡冷如陸宴北,這輩子從未說過這個詞。
解釋。
他從不認為自己的任何行為有跟人解釋的必要。
能理解,執行。
不能理解,也執行。
誤會,隨它。
他從不解釋,不屑,也不願。
可現在,他對這個女人說——我可以解釋的。
用一種妥協退讓,甚至帶著點低聲下氣的口氣說出。
蘇黎緊繃的心弦又像是被無形的手撩撥了下,奏出一曲酸澀的旋律。
他肯解釋,是不是說明心底還是在意她的?
視線不知不覺模糊掉,她抿了抿唇,開口,嗓音有些暗啞。
“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
“明白什麼?”
“明白你娶那位賀小姐,有你的考量,有你的苦衷。”
陸宴北沉著的眉心驟然舒展,可也隻是一瞬,又倏地擰緊。
她全都明白。
可既然明白,又為什麼還要跟他劃清界限?
心頭緊縮,他又握住女人另一隻手,將她朝懷裏拉近一步。
“蘇黎??我娶她隻是權宜之計,又或許——若我的計劃順利,不用等到三個月後結婚,這段婚事便可取消。”
女人吃驚,抬眸看著他。
那雙黝黑的瞳仁被淚水浸泡,越發顯得楚楚動人,也越發勾住了男人的心。
“即便——即便到了萬不得已,必須娶她,我也——不會碰她。”
蘇黎吃驚更甚!
她下意識低呼:“這怎麼可能?”
堂堂津南督軍的女兒,與他門當戶對,兩人結合也是一段佳話。
可如果這夫妻有名無實,對那位賀小姐豈不是奇恥大辱?
人家怎麼肯依!
“我自有辦法。”
陸宴北麵色平靜,語調篤定,好似早已有了萬全之策。
“事先沒告訴你,也是因為我並沒有打算一定娶她,跟你說,隻會讓你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