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戲無間 2(1 / 3)

翌日,寧夏城頭的叛軍忽然發現,攻城的明軍開始在城下將那些散落的麻袋收集在一起,並且在距離城牆約三十丈遠的地方重新堆砌起來,於是趕緊向總兵劉東暘和副將土文秀稟報。

劉東暘、土文秀得報後登上城頭仔細觀望,料想對方是像上次如法炮製築牆登城,卻為何離城牆如此之遠呢?兩人一時猜不透明軍的用意,心想反正城池堅固,你能奈我何?因此也就任由城下的明軍折騰。

城下的明軍抓緊時機修築堤壩,三天後,圍繞寧夏城城牆的一圈堅固的堤壩修築而成。

隨著主帥李如鬆的一聲令下,士兵掘開河堤,河水自圍城堤壩預留的缺口洶湧流入,不到半日,寧夏城牆外和圍城堤壩之間的河水已經有八、九尺之高,儼然成了一片湖泊,而寧夏城則似是在湖泊中的一個島嶼。

李如鬆馬上命人將河堤和圍城堤壩的缺口堵死。城內叛軍終於恍然大悟之時,梅國楨和李如鬆商議的“以水圍城、以水泡城”之勢已然成型。

劉東暘、土文秀緊急向哱拜稟報,哱拜親自登上城頭眺望,卻大局已定,也是無可奈何。終究是哱拜老辣,他一麵急命城內叛軍也開始收集麻袋裝土,在城內沿城牆堆砌堤壩,另一麵派人收集城內木材,召集匠人連夜趕製衝鋒舟,以備突圍使用。

城外李如鬆也在緊鑼密鼓地抽調三千人馬援馳駐守的麻貴,以防套內著力兔部增援,這其中便有一個壯漢正是忽日巴日。

入夜,二十艘衝鋒舟自城內緩緩縋下,渡過圍城的水麵悄悄越過了圍城堤壩,這二十條衝鋒舟上每一艘分別載了一人一馬,這一行人待船靠岸後便棄船騎馬,悄悄地朝河套方向挺進,此刻明軍大營正處在一片黑暗之中,偶有幾處星火大概是巡夜的哨兵手提的燈籠,似乎是並未考慮有人會突圍因此未加戒備。

這二十名叛軍自是受了哱拜委派突圍到套內搬救兵,他們見此情景不禁心中大喜,於是偷偷越過明軍大營往套內急奔,一口氣騎馬奔出了五六十裏,他們仍不見後方有明軍追來,徹底放下心來。

其中一個士兵向領隊說道:“我說頭兒,王爺和劉總兵都把李如鬆和明軍說得神乎其神,一再叮囑我等小心行事,說得像闖龍潭虎穴一樣,可是你我兄弟卻不費吹灰之力便闖了過來。依我看這個李如鬆不過如此,也是草包一個!”話音一落,這隊騎兵開始放肆地大笑起來。

可隨著那領隊一聲驚呼,眾人的哄笑聲也戛然而止!因為他們發現,李如梅親自率領著數以千計的明軍出現在他們的麵前,就像一隻露出了獠牙的猛虎正守在前方,可憐這二十名叛軍騎兵連逃跑都沒來得及,就被對麵的一隊遼東鐵騎一個衝鋒消滅殆盡。

哱拜又連續派出兩批騎兵突圍去套內請救兵,都被埋伏於途中的明軍消滅得一幹二淨。

屢次突圍求救的騎兵雖然都未能成功,但是套內著力兔所派出的探子卻已將寧夏城戰況如實回報,因此著力兔親率三萬騎兵傾巢而出趕來救援,此股援軍本來取道平虜,無奈平虜守將蕭如薰太過彪悍,援軍與之接連交戰三日不僅未能通過,竟損傷千人!

著力兔無奈之餘意圖轉道樂陶,卻遇到麻貴、李昫所率在此等候多時的伏兵。

麻貴這一段日子被李如鬆罵的淒慘,心中一股無名火正愁無處發泄,而李昫更是以戴罪之身留用,兩人此刻遇到著力兔的援軍,哪裏還能摟得住火?

原本李如鬆命麻貴、李昫二人將援軍阻截、擊退即可,可這兩位哪裏還顧得了這許多。兩軍甫一接觸便大敗著力兔所部援軍,而兩場大戰下來竟然吃掉著力兔一萬多騎兵。

這一來著力兔不禁慌了神,也顧不得哱拜所許諾的“大餅”,畢竟保存自己的實力才是前提和根本,因此他率剩餘騎兵往老巢套內地區退去。

按理援兵撤退便無再追擊之理,豈料麻貴和李昫這兩個心中滿是無明業火的家夥殺紅了眼,竟率兵一路追了過去,而且越追越猛,越打越凶,兩人直打到著力兔套內地區的老巢仍然不肯罷休!

這一來可苦了著力兔,打又打不過,理又沒處說,無奈隻能繼續後撤,就這樣雙方一路糾纏,一直到賀蘭山以北,麻貴、李昫實在是因為戰線太長,給養難以為繼才撤兵。

卻可憐著力兔剩餘的幾千兵馬又繼續在賀蘭山以北轉悠了一個多月才敢返回套內,經此一役後三十年一蹶不振。

轉眼到了九月初三,此時寧夏城內的哱拜一直在翹首以盼援軍的到來,但苦等數日卻始終杳無音信,也便料到外援幾乎已經無望。然而此時城牆已經被圍城之水浸泡多日,幾處城牆已經開始鬆動漏水,城內糧草給養雖然準備充裕卻也日漸減少。

哱拜心裏清楚,再如此死守下去無異於坐以待斃。因此經過思索再三,決定派人在夜裏趁明軍不備搗毀圍城的堤壩,先將圍城之水退去,而後再伺機與明軍決一死戰。

主意拿定當夜,哱拜便挑選了三名機靈、幹練的親兵攜帶了鍬、鎬、引信火藥等物,乘坐了一艘衝鋒舟悄悄抵達對岸的堤壩,卻不料未等上岸,便被早已埋伏好的明軍所發現,三人中一人被當場射死,一人跌落水中溺水斃命,剩下一個叫趙老三的士兵被生擒,連夜押送回明軍大營。

李如鬆和梅國楨收到稟報都覺得事關緊急,於是兩人先後趕到中軍大帳,命人將趙老三押了進來。

趙老三本就被明軍嚇得瑟瑟發抖,此刻在中軍大帳見到李如鬆和梅國楨,早就為二人氣勢所懾,除了一味地磕頭討饒哪裏還敢作他想?

梅國楨和李如鬆對望一眼,便開始盤問。結果不費吹灰之力便從趙老三口中得知,由於哱拜和劉東暘兩人捏造謊言,對城內百姓說萬曆皇帝已經對寧夏城闔城軍民頒下免死鐵券,卻被李如鬆和梅國楨扣留不發,誓要城破之日盡屠城內軍民!

城內百姓皆信以為真,因此雖然寧夏城遭圍困多時,但城內軍民卻士氣高漲,決心誓死抵禦明軍。

梅、李二人掌握了如此重要的軍情之後,命人將趙老三押下收監。隨後梅國楨連夜起草了一份《告寧夏城軍民書》,信中不僅拆穿了哱拜、劉東暘等人的謊言,並許諾城內軍民如果出城,不僅保全性命無憂,且由朝廷按日供給口糧。

梅國楨寫好後並命人謄寫了幾百份,第二日清晨便命士兵將信件都捆紮於弓箭之上,全部用重弩射入城內。

寧夏城城內軍民撿拾到信件以後拆開一看無不震驚,一傳十十傳百使消息不脛而走,而守城副總兵土文秀又出昏招,竟然下令士兵強行收集所有信件並付之一炬,如此一來城內軍民更加斷定信中所言非虛,一時間城內軍民人心浮動,原來凝結在軍民中的死戰之心瞬間土崩瓦解。

兩日後的清晨,梅、李二人又結伴騎馬繞著寧夏城緩緩而行,此時正值初秋,遠處天色湛藍,一陣微風吹過,偶有落葉飄入圍城的水麵之上,蕩起一小圈的漣漪,更顯出周遭的寧靜。

梅、李二人被眼前的美景熏得有些昏然欲醉,而城頭上的守城叛軍似乎也被這淡淡的秋意所沾染,透顯出一絲倦怠和慵懶,渾不似之前所見處處守備嚴整而顯露出的森然景象。

如此明顯的變化自然逃不過梅國楨、李如鬆二人的法眼。兩人相視一笑,知道是日前梅國楨所寫的那封信起了作用。

李如鬆眼望圍城之水揶揄道:“梅兄,時下已至初秋,不如等到冬日,待水麵結冰時,便率領將士踏冰入城豈不省了許多周章?”

梅國楨笑道:“賢弟說笑了,這場仗如果真打到冬日,恐怕當今聖上第一件事便會向你我二人興師問罪。”

李如鬆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依我推算,寧夏城牆在近幾日便會被水泡至垮塌,梅兄以為屆時是否到了一舉攻下寧夏城的時機?”

梅國楨看了一眼李如鬆淡然道:“如鬆賢弟胸中自有定論,又何必多此一問。”

李如鬆有些感慨:“是啊,破有形之牆易,破無形之牆卻難啊!無形之牆不破,巷戰和攻城之戰相比隻會更加凶險異常。”

梅國楨應道:“有些事也需要看緣法,我們回營吧。”

梅國楨話音剛落,卻見窖生自遠處策馬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