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安頓好果姐兒,回到炒米巷,對著那摞子供狀,慢慢抿著酒,直到遠遠傳來人靜時分的更梆聲。
李桑柔長長舒了口氣,站起來,用力伸了個懶腰,進屋睡下。
剛進建樂城,陸賀朋就直奔去找他家世子爺了。
直到現在,還沒有人來召她去這兒那兒,那就說明,她在臨渙縣做的這些事,至少,還能等到明天。
能等到明天的事兒,那就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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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當晚沒等到去叫她往這兒往那兒的人,是因為顧晞和文誠,聽陸賀朋一口氣說了這幾天在臨渙縣的事兒,再一張張看過那一厚摞供狀,兩人對坐喝了好幾輪茶,也沒想好怎麼處置這件事兒。
“這事兒不能瞞著大爺,瞞不住。”文誠放下杯子,再次揉了把臉。
李姑娘的凶殘,遠超過他的想像,他有點兒懞。
“沒打算瞞著大哥。這事兒,咱們得先有個章程,有個說法。
再怎麼占理兒,她一口氣殺了十四個人,也有點兒多。唉。”顧晞拍著那摞子供狀。
“王懿德是被冤鬼纏死的,十二張供狀上都寫了。另外十二個,是自己吊死的,就一個,得算自衛。”文誠的聲音又輕又低。
顧晞揚眉斜瞥著文誠。
“不為別的,都是死有餘辜,一個都不冤枉。”文誠點著那摞子供狀。
“這些都是明麵上的,都好說。
我是擔心大哥,他必定覺得李姑娘過於凶殘,她確實殺人如麻,可她從不妄殺無辜。”顧晞擰著眉,有點兒頭痛。
“大爺。”文誠的話頓住,片刻,看著顧晞,一聲幹笑,“從小兒的帝王心性。
跟坑殺幾千數萬降兵,動輒屠城相比,這哪能算凶殘。
我覺得,大爺那邊,不是凶不凶殘的事兒,而是,李姑娘這個人,得在世子爺手裏。”文誠的話頓住,“在大爺掌控之內。”
顧晞臉色微沉,好一會兒,歎了口氣。
“李姑娘是個聰明人,從進了建樂城,就一切對咱們敞開,這一條,大爺一向滿意。”
頓了頓,文誠看著顧晞,“齊梁之戰,迫在眉睫,像李姑娘這樣,智勇俱全,手段狠辣之人,除非大爺無法掌控,否則,可是一把絕世利刃。”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顧晞微微出神,片刻,歎了口氣。
“還有,世子爺最好找李姑娘說一說,臨煥縣這事兒,過於隨心縱意了,可一不可再二,不能凡事都由著脾氣。
這事兒,其實不用這麼直接上手殺。”文誠歎著氣道。
“臨渙縣這事兒,就是這樣,才能讓人神清氣爽!”顧晞啪的一巴掌拍在供狀上。
文誠無語之極的斜著顧晞。
“再說,你覺得我跟她說,能有用?”顧晞看著文誠問道。
文誠呃了一聲,片刻,苦笑攤手。
“我覺得吧,你去跟她說,說不定還能管點兒用。”顧晞斜暼著文誠,慢吞吞道。
文誠苦笑更濃,“世子爺真會玩笑,這玩笑可玩笑不得。我肯定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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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是在午初前,被傳進明安宮的。
明安宮偏殿裏,隻有顧瑾一人,端正坐在南窗下的榻上,正寫著什麼。
李桑柔在榻前七八步,站住,看著顧瑾寫字。
顧瑾寫好一份折子,合上放到旁邊,看向李桑柔。
李桑柔筆直站著,迎著顧瑾的目光,拱手欠身。
“你和他們,有什麼分別?”顧瑾示意放在他案頭的那一厚摞供狀。
“他們在先,我在後,他們種因,我給他們他們種下的果。”李桑柔迎著顧瑾的目光。
“你這意思,他們是惡鬼,招來了你這隻魔頭?你以為你是誰?替天行道嗎?”顧瑾眼睛微眯。
“齊嫂子是我的人,我既然做了他們的大當家,這些,就責無旁貸。”李桑柔避開顧瑾的目光,看向那摞子供狀。
“如果這世上的人,都像你這樣,以虐還虐,以殺還殺,視律法於無物,那那些無力無助,全無遮擋的小民,他們該怎麼辦?
他們豈不成了真正的魚肉,任你們這些心狠手辣的強者宰殺淩虐?”顧瑾上身微微前傾,看起來極其生氣。
“我不知道。”李桑柔的話頓了頓,看向顧瑾,“這是你的事,你們的事,他們是你的子民。”
“是,他們是我的子民。
所以,像你這樣無法無天,肆無忌憚的人,有一個,就該除掉一個,以免為禍民間。”顧瑾看著李桑柔,冷冷道。
“我從不妄殺無辜。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會死在自己的不忍不容不讓不退上。
所以,我不能把恩怨留過夜。臨渙縣的那群畜生,他們得死在我前頭。”李桑柔神情安然的看著顧瑾。
“世子跟我說,齊梁之戰迫在眉睫,留著你這樣的人,於齊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