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識字,怎麼學都學不會,就守門,守二門,守偏門,後為去守角門,老吳跟我說:老禇啊,我告訴你,不該看見的,你可千萬得學會裝瞎!
我就裝瞎,我不識字!”
李桑柔的心跳了好幾跳,並不直接問,隻慢慢和禇嬤嬤說著話兒。
“……沈姨娘,都八個月了,肚子這麼大,生生推下來的,活生生!那天我當值,那慘叫,在二門裏都能聽到哇,要多可憐就多可憐。
……到五奶奶進門,沈姨娘都還起不了床,差點死了,可憐哪。”
像曹大娘說的,老太太確實康健得很,一說起舊事,滔滔不絕。
李桑柔時不時倒半杯茶遞給她,凝神細聽,從她滔滔不絕、時空錯亂的東一句西一句中,聽著記著每一句有用的話。
“……大少爺好看得很,玉人兒都沒他好看!還有二少爺,都說比大少爺還好看,二少爺我沒見過。
……二少爺一生下來,五爺一家,是太子爺了,太子爺一家,就搬進宮裏了。
老吳跟我說,回家吧,別進宮了,回家吧,我就告了老。
五奶奶是好人,賞了我二百兩銀子,二百兩!我攢了半輩子,才攢了不到一百兩!
五奶奶是好人哪。
……二少爺沒生在府裏,是在莊子裏,五奶奶進門時,沈姨娘病的起不來,不吉利,就挪到莊子裏去了。
……生了二少爺,就搬到宮裏去了,都是大福大貴的人,皇上,聽說五爺是皇上了?唉,一代一代!
我閨女說的,五爺現在是皇上了,那王爺就是死了?
唉,說起來,王爺要是活著,得有八九十了,這人,哪有能活八九十的?可不就是該死了。
唉,這人哪,一茬一茬,跟後院那韭菜一樣,一茬一茬……
……那莊子可挺遠,出了萬勝門,說是,還得走上好幾個時辰,當天都趕不回來。沈姨娘也可憐哪,現在是娘娘了?那可是,五爺是皇上,她可不就是娘娘了,多好!
……”
李桑柔在曹家住了兩晚,兩晚都和禇老太太住在一間屋,直到聽她第三第四遍的說著前塵往事,再也問不出什麼了。
第三天一早,李桑柔在禇老太太枕頭邊放了張一百兩的銀票子,出來辭了早起的曹大娘,啟程趕回建樂城。
……………………
順風速遞鋪院子後麵,鐵架子支著大鍋,鍋裏咕咕嘟嘟燉著一大鍋羊肉白菜。
大頭抱著一大筐胡麻燒餅進來,羊肉白菜也燉好了。
螞蚱撤了火,黑馬遞碗,大常盛菜,幾個人,一人接著隻比人臉還大一圈的粗瓷碗,再拿隻燒餅,沿河蹲成一排,呼呼嚕嚕喝湯吃羊肉再咬一口燒餅。
“快到重陽節了。”黑馬呼嚕了幾口,覺得沒滋沒味。
“嗯。”大常將燒餅按在羊肉湯裏。
“快兩個月了。”黑馬也將燒餅泡進湯菜裏。
“大常哥,老大沒事兒吧?都快兩個月了。”蹲在大常另一邊的小陸子,也沒胃口了。
“老大能有什麼事兒?怎麼說話呢?”黑馬先瞪了眼小陸子。
小陸子趕緊呸呸了幾口。
“你說,老大幹啥去了?”過了一會兒,黑馬看著大常問道。
“不知道,老大沒說。”大常悶頭吃飯。
“肯定是毛哥的事兒。”竄條挨著黑馬蹲著,低低嘟囔了句。
“怎麼說話呢?什麼什麼事兒?這是能說的話?”小陸子探頭往前,瞪了眼竄條。
“小陸子說得對。”大常接了句。
“不能瞎說話!”蹲在竄條另一邊的螞蚱,捅了捅竄條。
“趕緊吃飯,活多得很。”大常悶聲說了句,呼呼嚕嚕吃完一碗,又盛了一碗。
眾人不說話了,吃完飯,各自去忙。
院子後麵隻剩黑馬和大常,黑馬挨到大常旁邊,低低道:“老大不會有事吧?你說,老大到底幹嘛去了?兩個月了。”
“一個半月。老大怎麼會有事兒!”大常看著清亮的護城河水,呆了一會兒,看了眼黑馬,“老大不會有事兒!”
“我也是這麼想。”黑馬站起來,垂著頭往外走。